土方岁三伫立在庭院中,漆黑的夜幕边缘透着血色,远处炮声隐隐作响。
所有人都清楚,统治东瀛265年的德川幕府已是昨日黄花。
以奉养德川后裔为名,前幕府海军奉行榎本武扬在箱馆所建的“虾夷共和国”,也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1869年4月,明治官军登陆,分三个方向向箱馆杀来。战事持续了整整一月,战斗越近尾声越趋白热化。
而正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身为虾夷共和国的陆军奉行及实际上的军事总指挥,土方却被突然召回后方。
名义上竟然是诸番主要授予他“军事总督”之位?简直可笑!
“不错。真是可笑。”有声音忽然从黑暗中传出。
即便在这形同软禁的庭院里,本不该有第二人。
土方却并不惊讶。“您又来了。”他说。
那声音不答,反而自顾自的念起来:“率军必严军令,有违者虽大藩要人,我岁三亦必斩之,若能与我生杀予夺之权,则我必受之,诸位以为如何?”
土方眼瞳微缩,却听那声音继续道:“藩士的生杀予夺之权乃受之藩主,此刻难以立刻回答。”
土方负在背后的手不由攥紧,青筋勃起。明明是秘密的对话,但神秘来客却轻易的复述了出来,一字无差。
若是这番话落到维新那帮人耳中……
“你不必担心,老夫与维新志士无关。”那声音顿了顿,又道,“即便有,和你这被保护起来的‘大人物’又有何关呢?”
土方沉默。
“只是老夫不明白,你还在坚持什么?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
“他们不是蠢货,不至于死到临头了还死抱着权力不放。但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说?答案只有一个,你应该也猜到了不是吗?”
“那些以‘德川忠臣’自居的藩主藩臣们早就想降了。他们的抵抗只是为了争取更好的谈判条件,只有你一个人傻乎乎的在真的战斗。”
土方默然。
“宫古湾回天奇袭为什么会败?刚好出现的那挺格林机枪你以为只是个巧合吗?”
“被投放到前线只带着两百人,你都能在台场把明治五千人大军玩弄于鼓掌,为什么却看不明白身旁人的心思呢?”
“他们早就不是你的同志了,你做得越好,他们就越恨你。你一次一次的胜利,已经逼得他们不得不撕下脸干脆将你软禁在这里。”
“他们不是在保护你,他们是害怕你,害怕你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候,激怒了那票维新志士,断了他们投降的美梦。”
“——你已经是他们最大的绊脚石了,土方君。”
沉默良久,土方轻声道:“……所以呢?”
“所以和老夫走吧。你困在这里不知道,他们已经向维新派提出了投降,外面的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
“你是个真正的武士,在这个武士即将灭亡的时代,像你这种人已经不多了,不应该毫无价值的死在这种小渔港里。”
土方轻笑一声:“剪掉了发髻,脱掉和服羽织和裤裙,穿着西洋衣服,放下刀拿起枪……这样还算是真正的武士?您对武士的要求还真是宽容。”
“听其言观其行明其心,用刀用枪有什么要紧?更遑论一身衣服。老夫最欣赏你的就是这一点,既有武士精神,又不乏变通。”
“在其他人还坚持着只使用刀剑的传统武器时,便能说出‘今后之战争非枪炮不可,吾等佩剑执枪,一无所用’。”
“更难得的是始终保持着赤子忠心,只可惜效忠的主君蠢了点。以你的智慧早就该想明白,维新志士和幕府的战争早就分出了胜负,你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