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来不及走,人群就爆发出一阵欢呼,抬头看去,正是造势已久的虞美人登场。停杯楼前露天的平台升腾起白雾,烟丝袅袅,花瓣从天飘落,宛如瑶池仙境。松阳惊讶道:“为什么会有烟?这烟还不呛人。”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只有顾玉知道,那是她实验了无数次,才用干冰营造出的效果。人群沸腾起来,为这一幕惊叹不已。甚至有满腹诗书的学子当场吟诗,记录下这美妙的场景。忽然,天地间迸发出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声响。“噌”一声。明明是溅珠落玉的琵琶声响,气势却如千军万马,汹涌彭湃,震荡在每个人心头。这不难做到,整个舞台呈现半圆状,有墙壁做反声的障碍,回音自然大,以至于远方的游人都能听见,被吸引过来。袅袅白烟被琵琶声散去,虞美人一袭紫衣,从烟雾中显露出来。她端坐高台,柳眉杏眼,肌肤赛雪,风韵楚楚,几个侍女在她身后,更衬得她像神仙妃子。虞美人一双纤纤素手拨动着琵琶琴弦,时而急促,时而哀婉,时而激动人心。这时,有人认出来虞美人手里抱着的琵琶,道:“竟然是相思木!”
松阳疑惑道:“什么是相思木?”
顾琼道:“此琵琶为琵琶圣手秦今为当时的江淮名妓秦舞娘亲自制作,“相思木”的称呼来源于李贺的一句诗,‘相思木贴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可列为世间琵琶前十。相思木早已在战乱中遗失,不曾想落到了虞美人手里。听她所弹,倒是不负相思木的美名。”
顾琼解释完,问问题的松阳还没说什么,萧行之就赶紧搭话道:“顾妹妹见识渊博,萧某佩服。”
顾琼捂着嘴一笑,道:“这都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顾玉不会琵琶,手下的人行商时,偶然得到相思木进献给她,她就一直放在库房,现在拿出来给虞美人,也算是物尽其用。萧行之赶忙奉承顾玉这个大舅哥,道:“顾小公爷学富五车,萧某自叹不如。”
顾玉只觉萧行之碍眼,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赶也赶不走,只能没好气儿道:“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萧行之赶紧闭嘴。所有人都痴迷地看着舞台上的虞美人,如此仙境,如此仙乐,如此仙人。怎能不让人用最美的词句去形容。虞美人弹了几首后,对着众人盈盈一拜,道:“虞香多谢诸位聆听,虞香会常驻于停杯楼,还望诸位多多捧场。”
不顾众人挽留,虞美人便施施然走了回去。所有人对这一场表演意犹未尽,议论纷纷。往后只要稳住客流,就再无人说停杯楼要超越费酒楼是无稽之谈了。松阳随着人流,一边走,一边道:“停杯楼的东家还真有点东西。”
顾琼道:“也不知那些烟雾是怎么做出来的,飘飘欲仙,真美。”
过桥时,因为桥身太窄,人又多,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着火了!”
几人回头望去,路旁的灯笼架上果真升起了浓烟,火势虽然不大,但是大家都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前面有个妇人哭道:“我的孩子摔倒了!你们别踩,别踩!”
几人脸色突变,这么多人,若是一个孩子摔倒,很容易被踩伤。顾琼心里着急,松开顾玉的手,探着身子就要过去帮忙,顾玉及时抓着她的袖子,道:“琼儿,别去。”
顾琼顿住脚步,就要回来。人群中又生出一阵躁乱,有人道:“他偷我荷包,抓贼!”
一个小贼身形灵巧,像蛇一样滑入人群,有些人想要抓住他,却屡屡被他逃窜。一边是摔倒的小孩儿,一边是试图逃脱的小贼,桥上愈发混乱。“刺啦”一声,顾琼的衣袖裂开,顾玉手里只剩下顾琼的一截衣袖。顾玉脸色一变,大声喊道:“琼儿!琼儿!”
顾琼十分无措,也是不断喊道:“哥哥!”
人群的慌乱让她们两个的距离越来越远。哭声、喊声、骂声四起,很快淹没了顾琼的声音。想到上次在牡丹筵上的经历,顾玉如坠冰窟。妹妹好不容易走出来,第一次这么勇敢地出门,她不能让悲剧重现,顾玉发了狠,不顾一切推搡着人群,往顾琼消失的地方走去,拥挤中,不知是谁趁乱踢了一下她的膝盖,她一下被绊倒在阶梯上。人们像是潮水一样拥挤过来,顾玉被好几个人踩踏到身上,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君泽见状,一手拉着松阳,一手用力拨开一个个挡在前面的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走到顾玉面前。这时,一个矮个子男人手里银光一闪,竟然是一把匕首,就要趁乱往顾玉身上捅去。君泽左手抓着松阳,这个时候断不能放开,唯剩下一只右手。情急之中,君泽赤手抓住了那把匕首,鲜血从刀刃流了下来,总算没让凶手得逞。那个凶手侧头一看,居然是逍遥王君泽抓住了他的匕首,他试着用力,可是匕首刺不进,也拔不出,居然纹丝不动,君泽握匕首的力道不言而喻。凶手不由瞪大了眼睛,当即放开匕首,灵蛇一般,退入人群。现在顾玉才是最要紧的,君泽只能丢下匕首,放他离开。趴在地上的顾玉在刚刚的踩踏中匆忙护着头,没看到头顶发生的这一幕。她不断起身,又不断被人拥挤在地。忽然,有一股强劲的力道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顾玉猝不及防被拉到一个怀抱里,此刻衣冠不整,发丝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已。抬头一看,正是君泽冷峻的面容,以及担忧的目光。君泽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样?”
顾玉隐约听到了顾琼的声音,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像是推搡陌生人一样,着急地把君泽推开,继续往人群里面挤,嘴里不停喊着:“琼儿!”
君泽看着顾玉消失在人潮里的背影,他双手紧握,任由伤口迸裂,鲜血从指缝流出。拥挤的人群里,他恍若一叶浮萍,不知被谁踩了脚,可怎么也感受不到疼。松阳好不容易站稳,低头看到君泽手上的血,尖叫道:“哥!你的手。”
君泽这才如梦初醒,发现左手还攥着松阳的手腕。君泽沉声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