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温度?”
“人情味,温度。”关曦说。
她从手机里找出给从前的骑楼街拍的照片。
“长乐坊自古有做生意的传统,对天地鬼神的敬畏比常人更甚。”关曦告诉郁贲,“所以,家家户户门窗外,都会钉着‘天官赐福’的红色香位。”
“这一户。在屋檐下挂了面小黑板,承接修拉链、定做被草、来料加工、修改缝补、整衣烫衣。”
“这家叫凤凰棋牌室,专门服务街坊,兼做理发生意。铲光头10元,快剪12元,染黑发48,逢周一、十五休息。”
“这家沿街开照相馆,服务街坊,几十年的老字号。”
关曦收起手机,指着寻凤里说:“在生活和商业中找到平衡,这是温度。居民共建,各方参与,这也是温度。我们可以清理垃圾,去掉小广告,修补危蛀的廊柱,但是合理的生活痕迹,有任何掩饰的必要?”
郁贲微微抬高了声音,但依旧理性:“因为不好看。因为不够光鲜。要开发,要经济,就要改革,就要承受阵痛。你觉得是生活的温度?我觉得那是生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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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曦说:“如果这就是你的平衡方式,我根本不会帮你谈旧改授权。我相信家娴也不会。”
郁贲被刺痛:“你就是你对我的支持?我已经按照你的诉求,在景区里留下一栋脏兮兮的、不知所谓的筒子楼,这还不够平衡?”
关曦也被刺痛。
“脏兮兮、不知所谓?郁贲,你太高傲了。所谓的‘老西关’,‘老’才是它的味道,这是历史的伤痕,也是年纪的魅力。谁不会老?我们都会老的。”
潘乔木站出来打圆场:“好了,不要吵了。关曦的意思是——贲哥,你禁止大家随意装饰外立面吗?咱们真没必要,西关不是这个气质。”
郁贲皱眉:“西关是什么气质,要看游客希望西关是什么气质,要看游客为怎样的西关气质付费。”
潘乔木又一次想起陈家娴。
她就是倔强的性子,如果变得柔顺,那她还会吸引他吗?
潘乔木叹了口气,指着春华电影院旁边一栋破败的三层筒子楼。那栋筒子楼完全没有任何改动,白色的墙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因此在周边的古色古香中,显得尤为破败、尤为突兀、尤为格格不入。
“贲哥。”潘乔木很诚恳地说,“您既然已经接受‘给原住民不拆的权利’,那您为什么非要纠结统一、美观、大方呢。而且——美观大方的,还是西关吗。”
郁贲凝视着这栋筒子楼:“这只是个噱头。”
关曦转过头,凝视着郁贲:“这是文化。”
破败的、寒酸的、过时的记忆,算什么文化?!
郁贲想质疑,却对上一双满是悲哀的眼睛。
关曦悲哀地说:“郁贲,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并不该死。总有人被时代的火车甩下。被裁员的人。下岗的人。老人。因为生活环境骤改而无所适从的原住民。没人愿意被甩下。”
郁贲怔怔地看着关曦。
……
离开家很多年以后的某个春节,关曦回到北方,一时兴起,想去看看曾经的家。
但她的家早就被拆掉了。
时代的大雪落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留不下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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