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挂在嘴边的话,比每个警员都要没出息得多。常人还会说,好好工作,挣钱养家,可在他这儿一切都不尽然,他说的永远都是“我就留在队里混吃等死就好了。”诸如此类,毫无上进心的话语。
即便如此,不胜枚举。
可偏生这个小青年心口不一。
周游谨慎地推开一楼的楼梯间门户,就在他推开大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的散不开的黑暗像是分化出一只只无形的手,想要将周游一把拽入其中。
年轻的魔术师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心怀正义的人,哪怕于黑暗里独行,也没有妖魔鬼怪能加害其身。”
这世上哪有妖魔鬼怪?即便有,又有几个能恶毒过人心?
说这句话的老人喜欢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眼镜的腿儿折了一只也不妨事,随意用胶带缠了缠,便一用就又用十几年。他是某方面的专家,门徒遍及天下,却两袖清风,行于光明与黑暗的交界。
犹如烈日下的行者,脚踩光影,头顶炎阳。
他叹了口气,心中尚有的勇气激荡,不再畏惧那黑暗里深藏的东西,直直地闯入那片阴暗之中,头也不回。
不知为何,住院部的一楼像是经历了灾难之后残存的废墟。
除了前台亮着一盏将灭未灭的日光灯,还有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嘟嘟声。
周游自觉不是像陈南淮那样大慈大悲的圣人。
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条先逃出生天再搬了救兵救苦救难的路子。
他在黑暗里,看着那一点点的光晕,在面前逐步扩大,露出一个有些脏乱的前台来。
在前台的边边角角都染着黑乎乎的不规则的污迹,上头还有许多被锐器和金属器皿划开的伤痕。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印?
周游低头看了两眼,鼻子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头顶的白炽灯一阵摇晃,他看到放在一旁的电话,话筒正落在地上,机子被扯着偏离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这里不像是一个现代化的医院所应有的设施,更像是一个恐怖的游戏里,常出现的场景,如果不是过于真实,周游毫不怀疑从黑雾里会窜出来一个手持电锯的恐怖女护士,追着他来一出亡命天涯。
周游摇了摇头,此刻的天际已经漆黑一片,原本傍晚昏红的光晕已经一点也看不到了,唯独剩下的是些许月光照射的树影在窗帘上印照犹如魔爪。
不能耽搁了,周游快步走到门边,用力推了两下,两扇大铁门发出“吱嘎”的惨叫声,却纹丝不动。
锁上了。周游也不气恼,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条钢丝,捣鼓了两下,原本应该应声而落的锁头,却一点都没有变化,像是在嘲笑着男人的徒劳无功。开锁脱身,本就是周游的吃饭本领,从出师以来,周游头一次在这上面吃了瘪,他又试了两次,确信无法打开,才收回了手。
怪异,说不出的怪异。
他偏过头,紧皱着眉宇,却看到了旁边有一副整座住院部的地形图。
这幅图十分详尽,从厕所的位置,到前台再到特殊设备的安放,都一一点在图上。
而再其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极为醒目,它从大门直直窜入到了地底,又由一条通道通往外头,上面用繁体的绿色字,工工整整地写着“安全通道”。
周游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间七点。
初夏的夜幕来得往往要晚上一些,只不过,这一次却来得颇为迅捷。手机的信号时有时无,而电量也濒临红色,对于周游来说,这着实不是一个好消息。看来,这现实也得逼着我来一番行侠仗义吗?
只是,他也不及多想,循着地图上的方向往地下室摸去,那个惨叫声已经彻底消失了,恐怕那个人也早已被人料理干净,是开膛破肚,还是摘除了重要的器官,残存的躯壳还留在室内,静静等待着他的光临,周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通往地下室的通路就在前台旁边,华山一条道,直上直下。
也许是夜幕降临,初夏的寒意点点,周围的气温渐渐变低,周游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地下室的布局,像是另一层病房,只不过,原本漆成白色蓝色的大门,在这里变得玄黑一片,更像是关押犯人的刑堂。
他远远地看到前方的一间房间有着微微的火光,他悄悄走到房门跟前,想要通过门上的小窗,往里探看。
可就在这时,他迎面撞上的,是一张带着鸟面的怪脸!
他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玻璃窗后,从那张面具的空洞里,周游看到了一双毫无感情,冷漠的眼睛。
而绕开他的身影,在整间屋子边角上,有一个浑身上下毫无血色的人影正大大地张开嘴,他的脸已经被融化,一种红黑色的液体正顺着他身体下的椅子慢慢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凝结成了固体。
魔术师看着那个鸟面人的眼珠子机械地转动了两下,嗓子眼里憋不住的声音终于在无可比拟的重压下,突然爆发了出来。就像是一把叫做“恐惧”的枪在他心口狠狠开了一枪,他惨叫了一声,再也顾不上探看,连滚带爬地奔逃起来。
这时,通往出口的路上,又出现了几个鸟面人,周游咽了口口水,只得转身逃去。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次第想起,像是有千军万马追逐而出,那些原本晦暗无光的房间里,紧紧合拢的铁门也被人用暴力踢开,从里面也走出了无数人,都纷纷跟上了追猎的大军,追逐着周游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