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淮因为李兰舟与大王的缘故,不大相信所谓的“物似主人形”,只不过,周游和斯基反倒是坐实了这个说法:爱撒娇时,黏你到腻歪;油滑时,则撩人到动魄惊心。美人与猫,就像是铺展在客厅里的一张极妍画卷,肆意舒展。
陈南淮总觉得,男男女女,只有在正当年华,青春正好,才美不胜收。
少年时代的人,总有一股子朝气,而且,皮肤弹指即破,与水果无异,大把的美好,大块的肆意。
而更难得的是,岁月还来不及带来一丝一毫的侵蚀,十八九岁的时间里,不知疲倦,不懂愁绪,那抹乌云挥之即散,从不会盘桓到第二日,快乐像是如影随形,梦也化成奔马,替代少年前行。
那是一个最好的时光。
只不过,那时候的陈南淮却像是一只过街的老鼠,不招任何人喜欢,只能居身于陋巷,藏身于地缝里。是不是不曾获得,所以过分向往?陈南淮曾经那么扪心自问,只是,最终也不得其理,不知答案,于是只得一闭眼,将这一丝妄想扫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在陈南淮的眼里,三十岁与三十岁相近的年华里,男人是衰老最快的东西,快过那些精心细致,护理皮肤保养眼角,弹去皱纹的女人。从一个刚刚走出象牙塔的男孩儿,变得令人生厌,用不了多少时光。他们变得油腻,他们日渐隆起的肚子,失去弹性变得松垮的皮肤,皮下逐渐囤积的脂肪,层层叠叠的肥肉,还有靠近都能嗅到的一股股难闻的烟酒味,哪怕是上好的古龙水都不可遮挡。
连年的应酬,不间断的加班,将一个人毁坏到连岁月都不识的模样,而男人们总是以种种理由欣然接受这时间的冲刷。
是“这是应该的模样”,是“男人不需要保养,那是女人的玩意儿”,是“理所应当”。
在他们的眼里,仿佛这样的变故,就能让男孩儿一夜长大。殊不知,岁月的馈赠,于男的于女,并没有什么区别,男女应当都有盛放的机会,也有延续花期的必要,这没有什么不一样。
周游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一二,他在世界上辗转,在舞台上技惊四座,见识过多少觥筹交错?陈南淮并不知道,可他就是还像一个少年一样,犹自盛开,令人遐想。不禁让他觉得,是他曾经期望过的模样。
陈南淮看了看自己,原本在夏日游走在黑暗里的那些白皙皮肉,在警校与白日出行里,渐渐变成古铜。有些粗糙的手与脸,也渐渐洗去了往日的光泽,那些不曾想过,就此蔓生的东西,是不是也会在他不经意间爬上他的身体,把他变成另一番光景?
陈南淮不知道,他怔怔地向着周游望去,看到他清澈的双眸里,正倒影着他的模样,风尘仆仆,像是个远道而来的掮客,像是抓不住,转瞬间就要离开,去这世界里漂泊,不知东西。
陈南淮看到他笑着招了招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是在娓娓道来,像是再讲:“刚才我说的都是玩笑话。”
陈南淮什么都没说,破天荒地有些拘谨地坐在了大魔术师的身旁,两人却都没有说话,陈南淮觉得有那么些尴尬,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后脑勺,干笑着说:“你这儿……装修得挺好的啊,比我那儿可好得多。”
“什么时候带我去你那边看看?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把你家布置得和我这儿一样。”
“改……天吧。你还会装修,真没想到,李道长据说也喜欢自己捣腾捣腾这种东西,以前咱们读书的时候,他还会自己给自己的敲敲打打,给寝室做个橱柜,打个衣架什么的。
临毕业那会儿,咱们不是闲嘛,他还自个儿去学了室内设计,他说是粗通皮毛,我看比这儿也不差了。”
陈南淮多多少少有点口不择言,他自己是个生活里的白痴,充其量,只能做到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虽是个老饕,手上厨艺,也有三分,但又懒得很;自家的布置又不乐意让人插手。连向来脾气好的李兰舟都要刺他一句“刚愎自用”。
所以,根据去过他家的假道学叙述,他陈大片警的家就是“猪窝以上,狗窝以下”。比之猪窝也就胜了一分干净。
至于做小木匠的李兰舟到现在都对陈南淮冲击过大,以至于,往日提起家具,他都要提上一嘴。陈南淮没听到男人说话,有些奇怪地扭头看了一眼,往日里的那个话唠。
周游正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解他说的话,远处不合时宜的大绿鸟,顶着一头黄毛忽然张嘴说话:“吃柠檬!吃柠檬!”把刚躺在男人怀里睡了个安稳的蓝猫儿弄得醒转过来,顶着一张大脸恶狠狠地看着高挂在笼中的鹦鹉,恨不得生吞其肉。
周游伸手抚摸了两把猫儿的背脊,斯基像是颇为受用,原本倒竖起来的毛发,都平复了下去。只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仍是充满敌意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同居人。
“你都教这鸟儿说什么东西。”陈南淮翻了翻白眼。
“阿禹很聪明,”他怀里的小猫儿像是听懂了什么,赶忙对着主人龇牙咧嘴:“斯基更聪明了,我一直觉得,飞鸟走兽都比人类灵性,他们知恩图报,也会保守秘密,我以前工作累了,回到家里,就和他们说话,阿禹会应两声,说的都是不知名的话,但仔细想想,都有那么点道理,这次……可能也是吧。”
“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外面会有大雨,再晚些的时候,你晚上别回去了,同舟这儿的车位全凭本事,既然停好了,也不会有人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