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很听话地眼睛暗了许多。上仙平躺着打了个哈欠说:“天兵训练的校场边要种上一批新的神树,本来我不用去,但那可是不穿上衣的天兵”她侧眼看着完全听不明白的泥巴,伸手拨弄了猫爪子两下,语声略带恶意道:“所以我起来也不是要和你玩。”终于明白今天既没有烤老鼠吃也没有主人陪着玩的泥巴,对生活丧失信心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这日广烟神殿的树仙竹霖和柏宁,陪着他们心情貌似大好的掌宫主神去天兵天将的校场送树种。竹霖和柏宁两位树仙皆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事交给仙使就能办好,把树种往校场一甩就可以圆满地回来了,有什么必要非得亲自走一遭?但是珞姻上仙却是十指交握,法相庄严,正经非常地答道:“天兵每日挥汗如雨劳苦训练,无非是为了守卫上界,我们亲自把树种送过去,更能显示出对他们的尊重和敬意。”竹霖和柏宁这两位树仙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觉得主神所言十分在理,就这样被连哄带蒙地提着树种,跟随珞姻上仙来到了天兵天将气势震天的操练校场。但他们所有的疑惑,在看到珞姻上仙到达校场失望的神情后,都有了解答。上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一圈又一圈狂奔在飞沙走石中的天兵们感慨道:“这么热的天,竟然裹得这么严实来训练,看得我都心疼了。”她继续扫视整场后,扶着一旁的树仙悲痛欲绝道:“怎么每一个都穿的这么整齐”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珞姻抬手遮住眼前忽然变刺目的阳光,自从当了花神以来,她愈发感到自己尤其的不经晒。魁岸的身体挡住了晌午的日光,带着血腥味的长剑瞬间破开了捆绑树种的仙绳,微湿的黑色短发尚且挂着剔透的汗滴,左耳上墨蓝色的耳钉反着炽热的阳光,熠熠晃人眼睛。建夜天将扛着重剑站在她面前,胸膛处古铜色的肌理壮硕紧实,他往前走了一步,胸口几乎要挨到她的脸。一旁的柏宁默默为上仙感到高兴,上仙这样热情洋溢地奔来校场,大概就是为了看这么样不穿上衣只管操练的豪迈天将,但柏宁若能看到此时被建夜天将所挡住的珞姻上仙的脸色,就一定不会这么想了。建夜天将靠近的那一瞬,珞姻的脑中浮现出的是三百年前朝阳神殿上,这位下手快很准的天将大人将她的每一根骨头都捏的粉碎的景象。那时他左耳上的墨蓝色耳钉也是这么明亮,带着厚茧的手所到的每一处,都带来钻心蚀骨的至极痛楚。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重新见到他。在天界以冷血不近情而出名的一等天将建夜大人,此时手中蓝光一闪,将所有的神树树种都打包拎在了手上,直至转身离开,都没有再同珞姻和两位树仙说上一句话。薄如蝉翼的仙障挡在了建夜的面前,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始作俑者珞姻上仙。冰肌玉骨的手挡着直射到脸上的炫目日光,珞姻看着建夜天将极为好心地解释道:“这是神树的树种,没有我施咒,就算种下了也活不了。”珞姻上仙身后的两位树仙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上仙要诓骗天将。但他们看着建夜大人俊朗硬挺的外表,立刻就想到上仙日后有一位夫君也是好事,这样一来,掌宫主神也不会寂寞到为了偷看天兵大老远从广烟神殿跑到这里来,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就算珞姻上仙有了像修明神君那样的夫君,她也还是一样会跑过来的。这么一想,柏宁反应很快地率先声援珞姻道:“建夜大人,种树的时候,需得施下一段梵音树咒。”反感说谎的竹霖侧过脸没有出声,但他就是再讨厌诳语,也断不会当场戳穿好弟兄和掌宫主神。建夜天将单手收了扛在肩上的长剑,他看着珞姻问道:“必须你在场?”珞姻上仙郑重其事地点头后,蓝光极快地闪过,左右两边的树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看到俊朗硬挺的建夜天将一边扛着珞姻上仙,一边提着几百株树种朝校场那缺了一大块的密林处走去。竹霖正要赶过去跟着,却被柏宁抬手拦住,灿烂的午阳下柏宁充满敬佩的说道:“我们上仙真是好本事,竟然将才见一面的建夜天将就这么拐去了树林。”☆、汀州浓荫晌午骄阳如火,校场嘶吼震天,被强悍的五行术数所召唤出的猛烈疾风在校场内怒卷而过,给正被操练的天兵带来比负重狂奔更为艰难困苦的磨砺。建夜天将扛着珞姻上仙走在校场的边缘,他身边那层阻挡狂风的结界看起来坚固到牢不可破,暴怒的疾风一波一波仿佛永无止息地冲击着蓝光结界,却无一例外地全部无功而返。但在校场内的天兵们看来,校场边缘处只有突然消失后变得更加暴烈的狂风,像受了刺激般就近抛出好几个天兵发泄,黄沙土的表面瞬时洒上一层鲜红的热血,天兵们却根本看不到他们莫名消失的冷血天将以及他肩上的珞姻上仙。被建夜天将扛在肩上的珞姻上仙皱着黛眉开口道:“英明神武的天将大人,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走。”英明神武的天将大人没有理她。珞姻上仙却已经难受到涨红了脸,这段到密林的路途高低不平,她饱满的胸部随着建夜天将沉稳的脚步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撞他结实宽阔的后背,而铁臂所环绕禁锢的修长双腿更是被生生勒出了红痕。建夜大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锐利的指甲泛着刀锋般的寒光,珞姻上仙原本灿然生辉的褐色瞳眸倏忽转为令人毛骨悚然的鲜艳赤红,柔白细嫩的掌心跃跃跳动着交杂红黑两色的灼热火苗,凶猛的火舌仿佛生来带有尖利非常的爪子,会忠诚地勾住所有它的主人觉得应该被烧掉的东西。这是天界连谈及都是禁忌的阴毒地狱之火。而今,这样凶悍可怖的火焰就这样静静平躺在珞姻的掌心,仿佛是已经跟随她多年并且忠贞无二的仆人,愿意为她扫除前进时一切挡路的障碍。珞姻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杀了建夜天将,让他化成溺于狂风的一摊尘灰。这个声音被无限制的扩张,变得像是十八层炼狱里充斥了耳边三百年的百鬼夜啼,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在狞笑着此起彼伏地开口劝诫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这是他欠你的,这是他欠你的。朝阳神殿寸寸碎骨的一幕再一次浮现眼前,她被锁链牵到大殿之内,建夜天将抬脚便踢碎了她的膝盖骨,她疼得浑身是汗,却软的像稀烂的泥,他看她的眼神冰冷地像是在看一头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畜生。左耳上墨蓝色的耳钉流转明光映衬碧落华灯,他笔直如松地站立像世间最公平不过的神祇,以高位神仙持有的最为居高临下的语气道:“凡人的血脉,也配有仙骨。”珞姻上仙双眼中赤红的瞳眸放大,掌心的火苗却渐渐熄灭,灿若星辰的美目最终回归了醉人神魂的深褐,纤细白嫩的十指处圆润的指甲泛着纯净无害的柔粉色。我不会这样伤他,但我一定会让他和我一样痛。但是现在痛的就只有胸口饱受碰撞之苦的珞姻了,在终于到达那片要补种神树的密林时,她简直激动得快哭出来了。珞姻上仙圆满跳到土地上的瞬间,就扶着身旁的一棵枯败神树蹲了下来,而后听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建夜天将冰凉如同命令般的声音道:“起来。”眼波流转生辉的明眸勾人,艳绝倾城的脸颊因晌午的日光而热得微红,她纤细的手指随意抓起一抔黄土,抬头看着他道:“起来?那你能告诉我这里原来的瀚灵神树为什么会死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