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生来擅长拟音的信鸟,不停的重复着令听者心惊的话:“把他杀了,剁碎以后喂给银尾白狮。”信鸟十分尽职尽责,将歆芙公主的声音模仿得极为逼真传神。荣泽云后面色平静地站在天后陛下的身后,她身着刺绣蛟龙游鳞的玫红锦缎长裙,精巧的翘角绣鞋上缀满润泽白亮的鲛人珍珠,左右手腕各戴一只价值连城的红玉玲珑镯,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庞像是不曾经历过丝毫岁月风霜。荣泽云后在嫁给荣泽云君前,乃是当今天后唯一的贴身侍女。当然那个时候的天后也不是天后,不然只有一个贴身侍女实在太没有面子了。景瑶天女的脸色有些不同往日的苍白,她静静地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柔嫩的十指反复绞着雪白的丝绸绣帕,百转柔情的含水明眸有意无意地看向天后陛下。一众手持银刀的天兵站在花厅外围,坚厚的铠甲泛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寒光。歆芙公主来到花厅以后,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个阵仗。她紧闭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后直视坐在主位的天后,姿态凌人地冷笑出声:“瞧这架势,是赶着来废了我这个公主吗?”她抬手指着那桌上的褐黄色信鸟,宽大的芙蓉镶金袖摆晃出一阵金色波浪,声音里带着愤怒至极忍无可忍的颤抖道:“有人胆敢如此栽赃陷害我,我的地方又站满了持刀的天兵,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一头任人宰割的猪还是三十六重天名正言顺的公主?”“歆芙,说话声音别这么大。”天后叹了一口气,柔声开口道:“你这孩子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荣泽云后殷红的唇角上挑,额头上质地莹润的南海珍珠吊坠微微轻摇,语声不温不火地淡然接话道:“歆芙公主一向都是明礼的好孩子,最懂拿捏分寸,也知道什么样的事能做,什么样的事做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歆芙公主冷哼一声,她拍掌两声以后,便有四个侍卫将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季九抬了上来。季九身上的几处大伤均已被敷上了止血的良药,虽然是非比寻常的良药,但这药的效用也就仅仅是止血而已。荣泽云后一看到心爱的大儿子被重伤成这幅样子,连眼角都僵硬了,她像所有心疼孩子的慈母一样急忙赶到他身边,柔软的丝绸手帕小心擦拭着季九头上豆大的汗珠,抖着声音问:“阿九,阿九,你怎么样了快和娘亲说句话”季九疼得叫唤了一声,显然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更没办法和他娘亲说上一句话。景瑶天女泣不成声,她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整张苍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显得好不可怜,声音极为悲戚低软地叫道:“哥哥”歆芙公主坐在天后身边的位置上,端起青玉石的茶盏,眼角扫到花厅外围的天兵后,反手一摔将那茶盏重重惯到了地上。她站起来面对天后陛下开口道:“儿臣今日第一次见到季九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有个混账把他放在儿臣的院子里刻意栽赃,甚至模仿儿臣的声音传了信鸟。”歆芙公主一脸的问心无愧,甚至是理直气壮道:“儿臣从未想过要对季九做什么,如果儿臣要做什么,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动手。”她一指厅外的天兵,眼角上挑毫无畏色:“如果天后您执意要搜查公主府,干脆现在就来查,也好让旁人知晓儿臣的清白!”闭目养神的天后陛下抬手挥了挥,她身边两鬓花白的年迈女官立刻会意,站到天后的身侧,手法颇为轻柔地给天后按揉太阳穴。天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温吞和蔼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些责备:“季九伤的那样重,你看阿瑶和她母亲多伤心,你这孩子怎么就尽想着自己。”天后转过脸看向歆芙,手上的玳瑁护甲敲击灵玉茶壶发出清脆的响声,复又接着说道:“傻孩子,谁说这些天兵是要来查你的,当然是要去查那栽赃你的恶棍。”歆芙公主攥紧双拳,带着冲冠的怒气说道:“这个下作的恶棍做了这样的事还想嫁祸于我”天后没有再接歆芙公主的话,她缓慢地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走到双目赤红的荣泽云后身边,镶嵌金凤翅尾的拖地裙摆随云雾摇曳,尽显普通人见之难忘的奢靡与华贵。跪在季九身侧的荣泽云后满脸泪痕地抬头看着天后,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眼中通天的怒火正在无声地熊熊灼烧,彰显着她势必要将伤害季九的所有鬼怪神佛都千刀万剐的决心。相比歆芙公主喋喋不休的埋怨,荣泽云后这般不言不语的震怒才更为可怕。天后安抚般地拍了拍荣泽云后的肩,轻声许诺道:“我会派个经验老道的仙医,去荣泽云海给季九诊病。”荣泽云后伏地拜谢,只是低头时,她的眼神无比刻毒地瞄向坐在主位上的歆芙公主。无论歆芙公主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无论将季九害成这样的是不是歆芙公主,荣泽云后都已经将她记恨在心里。只因季九乃是荣泽云后搁在心尖儿上的宝贝,荣泽云后以为所有不把季九当宝贝的人都有罪。由三足金乌鸟拉着的乌木飞车上,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静坐于软榻,景瑶哭肿的双眼只顾着看她躺在毛垫上浑身发颤的季九哥哥,直到荣泽云后叫了一声阿瑶,她才转过脸泪眼汪汪地看母亲。景瑶天女神情悲戚,乌黑的发髻略显松散,苍白的脸颊泪痕未干,看得荣泽云后又心疼起这个小女儿来,拉过她的手哄着:“阿瑶别哭了,下车把今日的事同凌泽说一说,看他能帮上什么忙。”景瑶低头依偎着荣泽云后,一如所有粘着母亲的小女孩,声音楚楚可怜地颤颤道:“娘亲,你一定要找到将哥哥害成这样的畜生,百倍千倍的回报过去”荣泽云后拍着景瑶的后背,眼底布满通红的血丝,应声答道:“自然必须如此。”景瑶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一向以为自己与歆芙公主交情算得上好,却不想她原来这样嫌恶哥哥,甚至连伤药都只用了止血的”景瑶的眼泪打湿了手中的丝绸白帕,一副还想说下去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的伤心模样。荣泽云后抚着小女儿的后背,看向平躺在软毛垫上的长子,目中满含怨恨地接话道:“日后定有她好受的。”景瑶闻言,明亮的双眸仍往下掉着晶莹的泪水,却是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天后名经宴上歆芙公主扔给凌泽上神的绣球,天帝寿宴上歆芙公主声势浩大引人注目的金龙舞,还有歆芙公主送给凌泽上神之母的那串千金难求的翡翠项链这些都让景瑶天女打从心眼里备感警觉。她不止要掐断一切可能的苗头,而且一定要让每一个敢和她抢凌泽上神的仙女吃尽苦头。即便景瑶天女已经与凌泽上神成婚三百年,她仍然觉得如今的幸福不够真实,并且唯恐有谁来破坏她的美满日子。赤红的环蛇在软榻的角落里缠绕着一只褐黄色的信鸟,深红色的蛇信子不住吐出,发出沙沙的阴毒响声。荣泽云后看向那只褐黄色的可怜信鸟,毫无怜悯地威胁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当时到底还看到了什么?”天冥二界传信的信鸟分为两种,一种是法术所化的信鸟,无魂无心,只知道传信。还有一种就是实实在在从蛋里爬出来,并且被鸟妈妈养大的小鸟,不幸被捉来当了传信的奴仆,基本等同于人界的信鸽。这只褐黄色的信鸟便是属于后者,它有魂有心极其擅长拟音,被荣泽云后放在季九身边专职通风报信。但我们可怜的小鸟真的被绿藤的巴掌给抽晕了,晕晕乎乎到记不清嗜血绿藤的模样,无法回答荣泽云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