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呢?”胡亥问。
“另一个很健壮,颇似那日从百草庭回燕宫时后面跟踪的人。”曹穿说道:“他虽没端弩射猎,但从他张弩的麻利动作看,也是熟手。两人相较,小个子的心思更活络一些,大个子的则要稳重许多。”
“嗯。”胡亥沉吟道:“弩本是南方蛮族所制,再由楚传出至各国,说楚人不善弩,鬼都不信,何况这样两位在市井中、可能还为女闾护卫而常常需要武力的楚人。这一番作态实在是不需要的,徒遭怀疑罢了。”
“很好,你做得不错。”胡亥对曹穿摆摆手,“大家都辛苦了,留公孙桑在院内,其他人都在院外随意吧,等狍子烤好再来告知我。”
曹穿“嗨”了一声,站起来施礼,走到门口把智秦一起带出去。公孙桑进来问胡亥需要什么,胡亥让他也在门外随意无需拘礼,听候召唤就是。
景娥还真的有些疲乏,在榻上小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到窗前有一个铜镜,就过去照了照,抬头看窗外,小郎君的家老很没形象的坐在殿外台阶上四处东张西望的,还挺有精神。透过半开的院门,可以看到除了在火堆旁折腾狍子的两个家将外,能看到的其他人居然都四仰八叉的躺在荫凉中,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呼噜声。
她笑了,这个小郎君对下人真的很随和啊。他不相信这些家将是在蔑视自家主上,因为她已见过任襄三次了,那些家将一直都是非常守礼的,执行任襄的吩咐也都干脆利落。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小郎君吩咐过了让他们随意。
相反,从窗纱望出去,自己那两名家仆待在院内倒是一副很有些紧张的样子,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不时还交头接耳一番,她心中不免又叹息了一声。
以前这两人一直很恭敬的对待她,她还不觉得如何,可自从听了景曲的那番话后,她对这跟随自己而来的二人就有了无形的隔阂,心中产生了被监视的感觉。毕竟,他们是景曲的仆从,不是自己的仆从。
她走近侧殿通主殿的小门正准备出去,忽然又起了顽皮之心。透过门上窗棂的孔洞看出去,胡亥一人坐在正屋中央,低着头,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思考什么。景娥用最轻的动作慢慢打开门,蹑手蹑脚的向胡亥身后走去。看胡亥似乎完全没有发觉的样子,或许真的睡着了?
来到胡亥背后,她悄悄把手伸过去捂胡亥的眼睛。只是两手刚到胡亥的脸侧,胡亥突然伸手就一边一个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向前一拉,景娥就整个趴到了胡亥的背上。
“淘气小娥,抓到你了。”胡亥侧过头和景娥来了个脸对脸,在景娥脸颊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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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娥一挣,两手在胡亥背上推了一下:“郎君太坏,故意诱我上当。”
胡亥一脸得意洋洋的回味着:“你不也想偷偷的吓唬我吗?谁也别说谁。”
景娥跺了一下脚,自己扑哧一声也笑了。转到胡亥前面,刚刚跪坐好还没说话,外面公孙桑喊了起来:“主上,狍子和兔子都烤好了,现在要不要用?”
别看这帮甲卫的样子很粗豪,但在制作烤肉方面都极有能力。这些人出身军旅,在军中只有粟米饭和盐酱,就这两样还要依有爵无爵、爵位高低分为粗粟和精粟,酱也分有肉和无肉的区别。只有偶尔将军们开恩允许打猎时,才不分等级的大家都有肉有酒。
这种机会很难得,所以就有人琢磨如何能把烤肉做的更好吃,因此最好的方法也就在军中慢慢流传普及。甲卫当中还有很多人出身市井,把酒肆中的一些方法也加了进来,所以做出的肉更加美味,就连娇娇怯怯的景娥都不免多吃了一些,弄了一个肚歪。
吃罢烤肉大餐,曹穿把甲卫们聚集起来,从中挑出了三个会使船的,在“卧底寺人”的带领下划过来两条船。不过会使船的人不多,加上“卧底寺人”,会使船的也只有四个,每船五人,只有十个甲卫能同船,于是其他甲卫就留在了宫院里。
胡亥和景娥所乘的船是由那两名真正的寺人操船,船本身也比较大,公孙桑水性还说得过去,就与智秦一道同船护卫,当然还有那两位景家家仆,三条船一起向着湖中岛驶去。
岛山不很高,近前看,大约相当北海公园琼岛白塔顶部的高度,周围也不大,比琼岛的周长似乎还小一点。当初堆土造岛时,临水线的地方都用巨石,形成了一个崖壁入水的状态,所以整个岛山只有三个上岸的出入口,一个宽大的渡口连接一条宽阔的台阶,直通山顶一座宫室建筑,另外还有两个木制带亭廊的小渡口。胡亥把一条船上的五个甲卫派去分守那两个渡口,其他甲卫和景氏家仆都留在大渡口上,自己向甲卫要了一个小号角,不闻号角召唤不许登阶上山,然后与景娥手牵手施施然踏阶而上。
整个岛山虽然不大,可还是处处体现了始皇帝“大就是美”的理念,从宽大台阶两侧通往不同“景点”的蜿蜒“小路”都有一丈五宽(秦丈,约3米多),有的用石板铺就,有的则使用鹅卵石拼出不同图案。胡亥对爬山毫无兴趣,看到一条似乎通往一个亭阁的路,就拉着景娥半途横行了。
亭阁建在一块距水面五丈高的大石上,从这里可以一览湖池碧水,可以望到他们上岛前的宫院殿顶在阳光下闪亮,还有远方曾经围猎过的草坡茵茵,无污染的天空蓝的洁净,一朵朵白云把太阳时而遮挡、时而露出,让人心旷神怡,真如置身仙境。
俯身下望,还能看到岸边散开的甲卫和那两个不知如何自处的家仆在抬头望着他俩。
景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要是此生能一直生活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胡亥斜靠在亭栏上,望着景娥那憧憬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说:“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景娥转头似嗔非嗔的向他瞟了一眼:“当然不可以,除非你是皇帝。”
她又深吸一口气陶醉般的说道:“郎君能带景娥来此一次,景娥已经很满足了。”
胡亥看着她那娇嗔的样子,忽然上前从背后拥住:“景娥,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景娥靠在胡亥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胡亥在景娥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然后轻轻用牙齿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为什么要摇头?”
景娥没有说话,就这么靠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太阳从云朵间露出头来,把光芒撒到她的脸上,使她的皮肤显现出近乎透明般的质感,脸上细细的绒毛也变得晶莹透亮。虽然闭着眼,但长长的睫毛却在不停颤动。
良久,景娥睁开了眼,慢慢离开胡亥的怀抱,眼中似带着一层雾气:“郎君之心我尽知,可世事无常,并非你我能够抗拒。”
胡亥觉得她话里有话,于是把景娥的身子扳过来,直视着她的双眸:“有何事不可抗拒?不妨告知于我。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更有力量和智慧。”
景娥盯着胡亥的双眼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我知郎君身后有郎中令这样的重臣,但郎君若要与景娥并蒂连理,会给郎君带来极大的麻烦,也许还会有不测之祸。景娥既有与君比翼之心,则不愿郎君为此背负过多的责任,和因景娥而遭遇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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