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婴倒是没太关注正退向环廊侧房的罴壮,他身边的小童看到了罴壮,两眼转了转,居然向他呲牙一笑。
李左车此时也走出小殿,立于门前不卑不亢的躬身拱手施礼:“罪囚李左车,见过郎中令。”
公子婴温和的笑着回礼:“公子是客,何谓罪囚?”
不等李左车反驳,侧身露出身旁小童:“任襄还不见过公子?”
小童向李左车行了一个很正规的揖礼:“见过公子。”
李左车有些惊异,一面回礼一面向公子婴投去探寻的目光。公子婴笑笑没有回应,三人一起进到小殿内,两名甲卫从外面关上殿门,然后分立两侧。
三人分宾主落座。虽然李左车为囚徒,但在这里也算主人,坐在主位。
本来他是想让公子婴坐主位的,可公子婴毫不客气的直接坐到了客位上,而名为任襄的小童则坐在公子婴身侧偏后的位置,所以自己只好坐上了主位。
坐定后,公子婴先开言致歉:“公子远来,婴招待不周。近两日皆随陛下在先皇帝陵为蒙恬和蒙毅举行祭礼,日落刚返。怠慢之处,还请包涵。”
李左车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言不讳的说道:“左车刺驾,夷族之罪,郎中令何须如此客套?”
公子婴毫不介意的一笑:“刺驾之事的处置,唯听皇帝陛下圣裁。然陛下安顿公子于婴之府邸,公子即为婴的客人,不应怠慢。”
他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向下谈,侧头略略看了一眼身后的小童:“任襄是婴的舅弟,一向居于府内。公子在此的消息本属极秘之事,然竟不知如何为其获悉。今日婴伴驾刚归,襄就缠着我要来拜见武安君之后。襄姊早逝,婴甚爱此弟,不忍拂其意,只好携来面见公子。襄年少,如若话语不周,还望公子海涵。”
李左车转向任襄:“武安君为某之祖,强某百倍,某实惭为武安君之后,小公子欲见某,又有何见教呢?”
任襄拱手一礼:“公子过谦了。小子闻传言说,公子为不坠祖上荣耀,一向苦攻兵法谋略,已经隐然为关东兵法大家。小子此来,一为一瞻武安君后人风采,二则为有与公子攀谈的机会而深感荣幸。”
李左车轻笑一声:“小公子过誉了。”
任襄回道:“不然,今日得见公子风采,足慰平生了。小子有些疑问,不知公子可为小子解惑呢?”
李左车看着这么个十多岁的小少年,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说话,心里觉得有趣:“小公子有何疑问,不妨说来一闻。”
任襄稍稍动了动身子好坐的更端正一些:“公子请谅小子年少冒昧。小子想请教公子,武安君一生,杀胡的功绩和抗秦保赵的功绩,哪一个更为公子所重?”
李左车被任襄的问题问的一愣,这小娃儿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其实,他自己以前也问过自己,到底祖父一生所为中,功绩最大的是哪样?内心中还是觉得李牧杀胡的功绩更大一些,因为毕竟把匈奴震慑得十数年都不敢再侵赵境。反过来抗秦虽每战都未有败绩,最后还是被秦国的反间计打败,自己死了,国也灭了。
不过看着小童一脸正儿八经的小大人样子,他忽然有了捉弄小童的想法:“当然是抗秦。匈奴一战而败,十年不敢正视赵边,只能说匈奴太弱,胜之不武。而以秦军的强大,在先祖武安君手下几无胜绩,颇得某神往。”
说完,促狭的向小童挤了挤眼睛。
任襄只是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受李左车的激:“秦军确实未曾胜过武安君,然以武安君的百胜,大赵却最终败于大秦,公子又何以教我?”
李左车开始有点要正视一下这个小童子了。秦国曾有“甘罗十二为上卿”的历史人物,这个差不多也就十二、三岁的小童,难道又是一个甘罗?
甘罗,秦国名臣甘茂之孙,自幼聪明过人,十二岁时出使赵国,使计让秦国得到十几座城池,甘罗因功得到秦始皇赐上卿位、赏田宅。
“那么依小公子之见,某祖应是杀胡的功绩更可看重?”李左车很认真的看着任襄说。
“小子确实认为,武安君的最大功绩是抗胡。”
任襄说着,同时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无论对于大赵还是大秦,北疆的匈奴一直都是大患。赵武安君、秦武成侯(王翦)皆戍边多载,牵占军兵以十万计数,现在大秦仍有二十五万卒屯驻北边防范匈奴南侵。按每名士卒每日食粮五斤算,每年需供军粮四百万石,还不包含运粮的路途耗用。如此粮赋徭役占用民力田力,不都是由百姓承担吗?武安君杀胡十万,迫单于远遁,大赵十数年再无胡患,大赵百姓也得到安定十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