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宁芳勾着身子在撩水,听他问的深沉,重新侧抬首,见他满脸关切,心内一暖,冲他一笑:“真的没事,我保证。”宁芳直起身子,甩了甩手,用帕子擦了,见玄烨还是皱着眉不放心却不再开口,于是用右手握着他的左手:“我的身子我知道,真的没什么,只是……”玄烨眯了眼睛注视着宁芳。宁芳见这孩子如此待自己,身心都是暖的,更柔了脸儿冲他展颜,拍了拍他的头:“别担心了,我真的很好,没有一点儿不舒服,叫太医来,只是——有些女人的问题,你小孩子,不方便知道这些的,真的不是生病。总之你长大也就明白了,放心吧。”玄烨听他如此说,心事轻了三分,却仍有疑云,确不便对宁芳再说些什么。见玄烨泡的额上出了汗,宁芳替他擦了脚换上袜,再自己抹干了脚,进内殿找出一双三阿哥的鞋子替他穿上。“今晚还走吗?”“嗯,还有两篇太傅嘱的文章没写。”把玄烨打理好了,宁芳拿过榻几上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递给他。玄烨打开来一看,正是皇玛嬷赏给他的两量普耳,现全由素心收着。“这东西喝的如何?”“还不错。比我过去喝的好多了,是暖胃的东西,你今天正好多喝点,让素心取了些你拿回去。”玄烨就口喝干了:“不用,我那还有,回去泡上就是。”起了身,门从外面被素心打开。“晚上别喝绿茶,容易睡不着。小春子,听到没?”“是,奴才醒的,请主子放心。”玄烨见宁芳要跨出门,忙回了身:“佳儿你扶皇额娘进里间休息。皇额娘进去吧,刚洗了脚,别出来了。”宁芳见他意志坚定,也不反他,拿了刚才看的那本书入了内殿。素心听三阿哥没让自己侍侯皇后,便知三阿哥有话要问自己,便随着三阿哥走到外廊下。果见三阿哥使开所有人。“皇额娘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回三阿哥,没有,主子只是说要做个全身检查。奴婢也问了太医,看太医面样也不像是有什么病头。”一月底二月初的天气,晚间还是有些寒的,冷风吹在过道的廊里劲儿更大点。素心见三阿哥低首沉思,半边脸儿在远光里幽暗,也不禁更清醒了三分。“以后尽量别上皇额娘吃御膳房的东西,什么东西还是永寿宫小厨房出的好。一率吃食最好你亲自全程看着,明白吗?”素心对上三阿哥深深的目光,心里抖了抖:“是,奴婢照着三阿哥说的办。”玄烨并没有收回目光:“你虽入宫不久,也是个明白人。跟了皇额娘这么久,她对你如何你可要在心里掂量好了。这永寿宫要是好了,你自然是永寿宫里的一等人物,若是这永寿宫出了事,你——也不用本阿哥讲了。”素心当下跪了下去:“奴婢明白,绝不负皇后娘娘与三阿哥所托。”“嗯……那个佳儿可信的过?”“奴婢观着,是个单纯的。”“就是单纯才留她到现在。不过,这等人,要是有了异心绝不可留。你看着她,若是果然能用的,用点心提协三四也助你一二,若是有了一点异动,现在就果了她。皇额娘是个善心的人,可不能伤了她的心。”“奴婢明白。”三阿哥不再多言,提了步走开。素心还跪在廊下,半天都没想起来。等她终于起身扶了廊柱子,心里也已澄明。皇后就是自己终生的主子了。至于三阿哥,一辈子也得罪不得。玄烨没出永寿宫,叫来春子嘱咐了两句,见春子走开了,才领着其他人出了永寿宫。是夜,三阿哥依着内榻看书。小春子公公小心着近了前。“如何?”“当年枕脉的刘太医三日内因着为太后开药出了错,被斩了,太后仁慈,念他是一人之过,免了刘太医一家之过,发放关外。”“……可问清楚了?”“是。奴才问明了的,容嬷嬷说她的记忆绝不会有错。”小春子很快退了出去。玄烨丢了手书,闭目躺在榻上。看来,皇额娘那里当年是真的被人做了手脚,而太后必定是知道什么……如今皇玛嬷不让自己管,自己就绝不能有动作……没有了自己,皇额娘——可怎么办?……我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不能动……玄烨觉得全身无力,一种错败之感漫遍身心。内殿之门被扣了二扣。“什么事?”小春子在外间回道:“皇后主子那里使了人来传话。”玄烨一蹬子坐起:“快传。”得得弓了身入到内殿,就见三阿哥迎了自己在近门,只穿着寝衣缇着鞋。“皇额娘有什么不舒服吗?”得得忙跪下:“皇后主子一切安好,只睡下了突然想到有话没说才使了奴才来给三阿哥传个话。”“说。”“皇后主子说了,叫三阿哥别担心,她保证自己能活到半百。她虽然没能天天给三阿哥煮那鱼汤却也不是不守信的人,三阿哥随时想喝了皇后主子就立马亲自下厨,绝不会言而无信,这句总是真的,保准能让三阿哥喝到成了年绝不想再喝这时。”室内安静了下来,只余玄烨一个人立着。面前的烛光似乎很刺眼,使的玄烨眼瞳发红,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儿。三阿哥牵着嘴笑了笑,那眼水儿还是没能出来。玄烨躺进床里,从枕后面取出了绸帕,打开来,正是个红色的香包。他嗅了嗅,味道还浓,于是再包紧了,搁在自己的心口,裹了被子,闭上了眼。再等等,再等等,不会多久的,总有一天……喜脉四月里,永寿宫里已然换上纱帘与竹席。三百年前的初夏并不太热,宁芳这南方人在紫禁城过的近两个夏日都不算太难熬。慈宁宫里传话的小太监急急奔了来,对着大宫女几语了一番便退了出去。那宫女入了内,向太后一拜:“恭喜太后,刚刚太医枕脉回承,唐庶妃已有身孕,不日将为皇后再添皇子凤女。太后得了这消息,果然太悦:“可听太医确证了吗?”“三位太医已确定,两月有余了。”太后并着苏茉儿乐呵呵的,重重打赏了那大宫女并传话小监。苏茉儿扶了太后进了内殿坐下。“这下好了,宫里也很久没有这等喜事了。”“是呀,格格,多子多福,盼着后宫的娘娘们多为大清开枝散叶。”太后点着头:“福临早先年也有了不少孩子,虽折了不少,到也是屡屡有声。可自从那妖人入了宫,我就再难抱到孙儿……”太后恨恨而语,“哀家迟早要果了她……等着吧。”慈宁宫外殿的小花园,正是百花齐争。廊下,孔四贞听了宫里四处的道喜儿,却只是对着廊檐角的天空发呆。承乾宫正殿向来安宁,少有嫔妃打扰。董鄂氏宛珍听了这消息,只是微微顿了顿手里的笔墨。如月打发了那小监,郭嬷嬷见宛珍几笔写完,才起身迎了上去。“贤主子放开心去。皇上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就是有再多的阿哥格格去也比不上皇上对贤主子您的心。”宛珍牵嘴儿一笑:“嬷嬷不用担心,我省得的。嬷嬷去帮我看看,送些什么东西儿给唐妃道贺。”如月见郭奶姆走了,才上前扶住身软的娘娘:“娘娘,您看开些……”说着,两人都已是潸然泪下。若了小半刻,如月才止了泪:”娘娘别哭了,见了泪要是被皇上看到了,又不知要怎么说奴婢了。宛珍如此才泪罢,依着榻子,不经又想起了自己只半年就折了的四阿哥,那泪儿难是想止即能止的。可她也是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为福临生儿育女了,再拖着个病身子让福临忧心,也不知挂了他多少神思。如此想着,渐渐止了泪,重新理了脸面,对如月一笑:“没事了,原也是我嘱着皇上早日再有些哥儿以宽太后孝心,今日却也真是菩萨保佑,你去备些果品沉香,我要去拜上一拜。”如月听自家格格如此说法,自是最了解她的,虽心下为她苦泪,却只好亲自去张罗。宛珍重新理了理衣装,摆身去了正宫偏殿的佛堂自是虔诚还愿不说。而承乾宫一禺的侧宫,一声瓷器击地的碎响传了出来。“贱人!”那宫装女子的身背只颤动着。旁边的婆子也不好上前,只语声宽慰:“娘娘,何必为那汉女生这等大气,平白伤了身子。”“本宫能不生气吗?皇上……看皇上都招惹了些什么人?让个些汉女在大清的宫里生子生女……皇上是被那等妖蹄子迷了面去了,什么身份、地位都不在乎了!哼哼,真是好皇上,气死弟弟抢了弟媳也就罢了,还等做出那等……哼,也是长生天佑了本宫,才没让那等不足月的贱种留了下来……如今,还让那汉女怀上了——”那婆子细看了看周围,心上前止了自家娘娘的话头:“娘娘,小心隔墙有耳。”那主子听了,暗沉下气愤,细想了一番也无果:“嬷嬷你看,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