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半夜了,叫他们来干吗?这么热的天。”“我就是心疼他们才半夜传唤,不是凉快嘛。”“总是有你的歪理。睡觉,快睡觉,每天可还有一堆事呢。”“什么事?……明天我们还去汤神父那吗?”“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宁芳已经面向里的躺下,玄烨吃了她的背跟,愤愤地爬起来跨进床里去,面对面依进宁芳怀里。“你热不热?”“睡觉。你不是明天有一堆事。”宁芳撇了撇嘴,揽了这小子睡去。宅子里的草丛间,那些唧唧嗤嗤的小生物们已经欢快了起来,夏夜里,走出那红墙黄瓦,不再寂寞。玄烨感觉有人把他抱起,他一下惊醒直抓着对方的衣襟。“呵呵呵。”还是那张笑脸。“你要干什么?”“呵呵,把你卖了。”“卖了干什么?”“换点银子好过节。”那眉习惯性的弯成八字。“能换多少银子?”“这个嘛……小孩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最多就换两个枣粽子。”“呵呵呵……”宁芳边抱着他边向浴室走去,周围的奴才宫女们听了他们的对话也都偷着乐。“不能再加几个火烧吗?”“哟——你小子还会坎价了来。”“那是,能换一点是一点,不然家都被你败完了还怎么养活你自己。”“哈哈哈……”四周的笑声更大了。宁芳见这小子屡屡挫败自己,心里一火,一把把他丢了出去。“扑嗵——哗啦——咳咳——”“哈哈哈……”素心见自家主子只顾着自己笑了,忙上前并几个小婢把三阿哥从大木桶的水里拎出并顺了他气。“干吗大清早的沐浴?!”宁芳坐到远处的榻上去不出声,素心助了三阿哥把衣服脱了:“今天是端午节,我们主子早起了一个时辰亲自用那佩兰煮了浴水。五月五是湿毒日,这水可是避毒的,三阿哥就勉为其难受了我们主子的心意吧。”玄烨透过湿发看去,宁主半侧身坐在远处的榻上,只低首摆弄着一件红色的小衣,那尺寸像是孩子的衣服。室内安静了下来,只余哗哗的水声。素心等侍侯了玄烨刚换上新的内衣,宁芳便抱了那衣盘过来,把那件红色的衣服亲手穿在玄烨身上。“红色的好,避邪的。呵呵。”宁芳对自己亲选的这块绣面很满意,上面透七色的线绣着些虎头虎脸的小虎,很像陕北那里的式样,为了寻那陕北的老手艺,她和素心可不少开口打听。满意的见它穿在玄烨身上,衬白了这小子,宁芳心神大好。“好了,穿鞋。”玄烨见那是双普通式样的嫩黄色童鞋,面上似乎绣着什么,定睛细看,竟是蛇、蝎、蜈等五种毒虫,那毒虫十分可爱,除了大的眼睛,竟然还有笑的嘴角儿,一时看呆了。“这衣服并鞋虽不是我们主子自己绣的,式样确是主子亲自画了样板的,奴婢在苏州那并宫里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三阿哥,你这一身可都是独一无二的样式,你可还满意?”玄烨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宁芳是照着那日初次出门在大街上大家说的那些端午的庆历儿给自己种种的备了一式,当下心里就是一甜。“那我的荷包呢?”“呵呵呵。”素心自是知他已经明了,笑望着自家主子。宁芳一阵歪歪唧唧,却还是从怀里拿出了那红色的荷包。素心见三阿哥似是对那荷包情有独终,一把夺了去,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瞅着,那脸上的笑已经挂到眉毛上去了。只见那一上绣着些字:亲爱的小孩一直健康一直快乐“你这是错别字,不过算了,本阿哥不和你计较。”素心见宁芳满面愤慨,不禁再次莞然。玄烨抚摸那字半晌,才翻过面儿,这似乎是只老虎,只是眼睛吊着、嘴巴张着,舌头卷着,身子歪着……“这老虎怎么这么奇怪?”“你哪只眼看到那是老虎了?明明是只猫,加——菲——猫——”“……为什么是猫不是虎?”“为什么要是虎?”大小两双眼瞪着。“不要还我,我——”“送了不能拿回,你懂不懂礼节!”玄烨跳下榻,“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宁芳见他那期待的好奇样,也不同他计较,取了盘子里的七色线挂在他的腰上:“黄酒已经备在上房了,走吧,三阿哥。”玄烨把左手交到对方手里,让宁芳引着他回上房,右着却还紧握着那荷包:“你都偷偷遛出去准备的?”“什么偷遛出去?我是正大光明。”“你为什么不自己绣?”“哼!我干嘛要自己绣。”“明年你一定要自己绣。”“我能喝酒吗?”“枣粽呢?我不要吃街上买的。”……宁芳很后悔……呜呜……这是个不知足的孩子,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主啊,我能不能现在后悔?我的睡眠啊——素心呈上和好的面,就你主子的头迅速做了个180度的回转(其实就是探哥的摆头)。幸好,主子没戴旗头,不然……“这是干吗?”“包粽子呀,你不是要吃吗?来,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哪个领袖?我怎么没听过?”“你才屁大点大,知道什么。你,坐好,看到没,跟着赵姑姑学。”太阳升了起来,仍是火辣辣的炎热。十几个人围坐在屋里的透风处,跟着赵姑姑学着包粽子。几轮下来,就见三阿哥一脸的嫌气:“你看看那样子,怎么那么像烧饼,我们改吃烧饼了吗?”“你——你个死小子——”“你咒我,要是我被你咒死了,可别哭。”宁芳鼓鼓腮邦子:“爱新觉罗玄烨!——我要劈了你——”三阿哥围着人群跑,皇后跟着他围着人群追。三阿哥转着屋子跑,皇后亦跟着他转着屋子跑。三阿哥绕着宅子撒欢,皇后怒吼着随他狂奔。天,明明很热,这两位主子却跑得欢,难道不热吗?奴仆们疑惑,却也见怪不怪,要问宫里哪个宫的奴才心理素质好,永寿宫的奴才们一定在心里举了两只手。为什么在心里?因为他们快乐惯了,再美的肥差也没了兴趣,在永寿宫里就是守到那乐子,何必还要吊着命出了自家的宫门去上那刑场。“你别跑……嗬嗬……有种你别跑……嗬嗬……”永寿宫,是游乐场。天使让我们学会成长玄烨迷上了汤神父的天文历法,宁芳这个后妈也自然是舍日陪君子,可她对那些星星儿、月亮儿的没啥兴趣,玄烨那小子又管得严,命着那叫倭赫的侍卫紧跟着她,不许走出教堂方圆一里。那侍卫超级听话,几次宁芳快要出了那界,他每每扑嗵一声跪在当街上,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宁芳只好忍气吞声的围着教堂方圆一里地转圈,很像扩大版的跳棋子。倭赫还是个超级无趣的侍卫。宁芳问他什么,他每每只是“是”、“不知”、“奴才领旨”那么几个词。“你不能给我调个有趣点的侍卫?”宁芳临睡在床上给三阿哥吹耳边风。“倭赫不好吗?”“他太死板了。”“你想要谁?”“……那个明珠挺不错的。”“明珠太滑,怕你不但使不了他,还给我皇阿玛戴绿帽子。”“你——”孩子们不比成人,他们的世界,快乐、玩耍总是第一位的。天冷不能冻结他们的活泼,天热不能挥发的激扬。教堂后院收留了些无家可归的孩童。朝廷下令,凡是患痘或有发热症状的所有人都必须搬离至京城十里之外。所以宁芳初次发现这里的孩子,就给他们种了痘。不过,还是晚了许多,七个孩子还是没能挨过。送走他们时,宁芳总会抱着他们,告诉他们别怕,给他们讲教堂里天使的故事,讲天使们会来引着他们飞向那纯洁光明的天堂。除了这些,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生来就是以生命在感悟意义。孩子们总是很胆小,很害怕,很怕痛。却比成人更加的坦然。有太多的词汇,他们还没有接触。生命、意义、别离、亲情……一块糖,一首歌,一个故事,一种玩具……这些简单的一,可以轻易的使他们忘却害怕、忘却疼痛、忘却死亡——每每宁芳一遍遍的唱起这首曲子,孩子们总是安静的围在她的周围。孩子们可能还不理解这些词儿,却在心里把它当做天堂里的梵音。过去每每唱起宁芳总觉得感伤,可这些孩子却带着笑的向往,连那即将离开的生命,嘴角儿也翘着,眼瞳迷离。宁芳很想大声哭出来。可眼泪总是淡了下去,化作的笑颜。孩子们的世界没有悲伤,那就维持他们的快乐。孩子们的世界不需要痛苦,那就给他们幸福。哪怕,要面对死亡,要面对离别,也都自己承受,还他们一个纯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