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
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
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
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
家人,毕竟不一样。
“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
“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
第二十七章茶馆听书
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
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
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
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
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
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
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
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
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
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
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
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
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
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
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
“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
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
“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
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
“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