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奐用了两瓶拋弃式的食盐水替她清理伤口,仔细敷上刀伤专用的药膏,然后贴扎,动作熟稔的彷彿早已习惯这些程序。最后,他说:「我替你叫车。」短短五字,象徵危机解除,顾怀之却感觉不到任何庆幸。压抑在胸口下的恐惧,早在男人替她换药的几分鐘里,悄然烟消云散,不復踪跡。她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今晚设定的目标还没达成,她不能就这么离开。而且这个男人,莫名地对她的眼。顾怀之掐着裙摆,忍着心下喧腾的慌张,重新找回声音。「我们??还上床吗?」男人收拾桌面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将医药箱闔上,他转过脸,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幽邃的眸笔直地望进女人碎光流淌的眼。周奐不晓得自己到底碰上了什么奇怪的女人。分明是个不諳情慾也不涉酒池的人,却故作嫵媚地邀他上床,见他亮刀威胁却尝试与他周旋,听见他说杀过人却不逃离,在经歷过这些荒诞后却问他还上床吗。这女人有病。他得赶她走才行。「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周换作势探手要取收回口袋里的刀,期望从她脸上看见恐惧,更希望她就这么识相离开,别再纠缠。然而,顾怀之终究让他失望了。「你会吗?」男人的眼深不见底,顾怀之却有股衝动想一探究竟。她想知道,究竟在他眼底驻留的那片苍凉,是不是只是她一时的错觉?因为此刻,在他身旁,她感受到的不是冰冷,而是陌生却真实的暖。这个男人眼里下着大雪,却散发着源源不绝的热,彷彿冰天雪地里一丛未灭的火把,虽在天地之间只是一个光点,却是她生命里渴望且唯一的光源。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光。他不会杀了她。「??」女人眼底的信任太过清晰,如利刃划过,刺入瞳孔,锋利直达心口,蛮横刨着血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夜寒挟着悚然渗入血液,蔓延全身,骇人的麻慄衝上脑门,再灌入喉中,噁心得令人作呕。这不过是他们初次见面,在歷经了此前的插曲后,她竟还对他投以如此眼神。周奐洁癖犯了,这女人让他浑身不舒服。他起身,逕自往房里走。
顾怀之一怔,立刻跟上前去,才来到房门口,就被人丢了一件黑色帽tee在脸上,耳边是男人冰冷的字句,「穿上,我替你叫车。」顾怀之拿下遮盖了视线的冬衣,就见男人已经拿出手机拨号,心下一惊,顾不得其他,她立刻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主动送上红唇。「??」周奐诧异瞠目,半秒后立刻把人推开,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抹着唇,瞪着她的眼里是满满的嫌弃。顾怀心里一阵受伤,却不死心地再次上前,想要故技重施。「退后。」周奐冷声,抬手制止她再靠近一步。「??」顾怀之没有动作,不进也不退,红唇轻抿,哭过的眼湿漉漉的,像是在控诉他的拒绝有多么不对。周奐被磨得耐性全失。他要弄死这个女人。「你就这么想跟我睡?」寒凉的语调捲上耳梢化成了热,顾怀之颤着眼,下意识滚了滚喉咙。肯定是酒精作祟的缘故,否则他不过是说一句话,为何如此令人口乾舌燥?「顾怀之,你想跟我睡,是吗?」他再问一遍,连名带姓。顾怀之从未想过从一个男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姓名,会是这么令人燥动难耐的感受。她那出自论语典故的名,如此庄正尔雅,从他嘴里出口时却成了悖礼犯德的堕落。这种挣脱纲常的快感,正是她所欲追求的。「是。」她想跟他睡,越疯狂越激情越好。那些过往未曾体会过的浪荡,她今晚全部都要体会一遍。跟这个男人。周奐看见她眼底的大火,烈焰猖狂,也在其中看见了清晰的倔强以及异于情慾的渴盼,是极力想要离经叛道,想要为所欲为,想要背负万重罪孽,从此污浊一身的渴望。趋赏避罚是人类的天性,世人无不遵道循理,奉公守法,用尽心机将所有晦暗深藏,让自己在外是一介清流,两袖清风。可她这样一个从外表到骨子里都是端庄优雅的女人,却渴望堕入罪罚交错的深渊,渴望踏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地,就像天使渴望折翼,只为取冥界的一瓢饮。周奐开始觉得有趣了。这女人,非常有趣。「好,我让你睡。」他就成全她想要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