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易安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随着他往府中去,一路而去,奴仆看见他便停下行礼,直到他从面前经过。
靖安侯这些年对他冷漠至极,又有小何氏在一旁煽风点火,这府上奴仆对他自然轻慢的很。此番他进了宫成了太子伴读,不过一日的光景,这府上众人的态度就转了个弯儿。若他真是个饱受欺凌长大的少年,只怕此刻早就心中畅意,自认从此能在靖安侯府再不受欺凌。
只可惜,他不是。
他依旧是低着头,像是从前那般怯弱的样子,一路走到祠堂门口。祠堂中站满了此次前来祭拜先祖的年氏族人,从他踏进祠堂开始,目光就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为何会伤了喉咙,其实年氏族人都知道,因为这事情同这些人家的孩子皆有关系。世家豪族,大多簇群而居,既如此,便会开设族学,供族中子弟读书。靖安侯虽待他冷漠,可小何氏虽在府内对他各种针对,却惯来会在外人面前装作慈爱继母,给自己挣上一份好名声,便也让他去上了族学。
他也不是爱冒头的性子,在家中三五不时的受欺负,他从来不会反抗。这读书自然也就读的一般,五岁入族学,如今他快九岁了,这书读的让学堂先生都说他没有什么读书天分,让小何氏总算放了心。
因为这族学,一向是她的儿子年明晟为首,年明晟说来读书一事上头还是极有慧根的,这长子在族学中不是更能衬托她的儿子才是人中龙凤,是这靖安侯府真正的继承人。
年易安走到叔伯跟前,安安静静地行过礼,这才站在他的堂兄弟身旁,等着他的父亲靖安侯到来。
他站在那儿依旧像个隐形人,旁人却是停止不了心中猜忌,如今他入了宫中贵人的眼,这对他们年氏来说,到底是福是祸,他们也不知。
他受伤的这事,这还要从他在族学念书时说起,他虽表现平庸,也没有长辈疼爱,可族中子弟多数以年明晟为首,年明晟不喜欢他,那些人便跟着不喜欢他,时常在学堂捉弄他,前些日子,这些人的捉弄越发猖獗,设下陷进,让他泡在水井中泡了一夜,他被人找到时,因着掉下井时磕着了脖子,这嗓子也就哑了,至今未能痊愈。
众人都各怀心思,靖安侯终于领着妻儿到了。小何氏的表情不自在极了,她牵着如今还是呆愣不安的年明晟跟在靖安侯身后走进祠堂,看见年易安的那一刻,小何氏心中可谓五味杂陈,随后涌上来的却是更多的妒恨。
小何氏狠狠掐了一把手掌心,方才压得面色如常。她明明只是让这贱种做阿晟的陪衬,让阿晟能在太子面前留下好印象,谁能想到,阿晟会在入宫前一晚出了事,倒让这贱种一个人入宫,在太子面前得脸。她就不该,就不该一早要这贤妻良母的脸面。
年明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此刻开始挣扎起来,拼命想要挣开小何氏的手,面色狰狞,“我不去,我不去,这里有鬼!”
祠堂中人,脸色皆是一变,此处是年氏家祠,如何会有鬼,即便是有,也是年氏祖宗英魂。
小何氏吓得赶紧捂住了儿子的嘴,将人死死搂在怀中“晟儿,不可莽撞。”
靖安侯早就冷冷的瞧了过去,“我早就说他病还未好,今日就不该来。”
“侯爷。”小何氏红着眼眶,哀求道,“妾身也是想着今日不若让晟儿祭拜列祖列宗,也好让祖宗庇佑晟儿早日病好。”她这般说着,年明晟挣扎的更凶了,一时之间,吵闹不堪。
年易安眼睛只管盯着青石地砖,那头的闹剧反正同他并无干系。
年氏族人却并没有那般好说话,有那德高望重的长辈站出来,不客气道:“你家二郎即生了病,为何还让他前来,扰的先祖不宁。”说话这位便是靖安侯的二叔了。
“二叔,是我想岔了。”
“还不快将阿晟带下去。”靖安侯转过头,低声呵斥了一句,小何氏方才舍不得的让仆人将还在乱吼乱叫的年明晟给领了下去。这种场合,她是宗妇,再如何担心孩子,也不能离去。
方才年明晟闹了这一出,众人脸色皆有些不好,靖安侯正了正脸色,走到香案面前,奉起第一炷香,开始了今日的祭拜。
年易安抬头凝望着供桌一角,那儿放着他母亲的牌位,上面落了灰尘,就像她的人生一般,从生下孩子后,便黯然无光了。
终于轮到他前去香案前奉香,他执香默叩,祭的也仅仅只是那张沾满了灰尘的牌位。
等着祭拜结束,今日是中元节,上书房放了他一日假,靖安侯将他带到书房,“在太子跟前,你要规矩些,莫丢了府上的颜面,你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