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青岚去给连氏请安的时候,却听连氏在屋里尖声发着脾气:“凭什么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我们母子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让儿子给你收尸?”
青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过门的时日虽不长,却也能看出自己的婆母从前是位教养极好的大家千金,坐立行止都有一定之规,连教训下人也不曾说过什么难听的话。能让她如此咬牙切齿的莫不是
“绣云”一个男人的声音,口气里满是哀求,“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当年是不得已的你这样是腰酸了么,我帮你揉一揉。”
那男人似乎走了两步,另一人的脚步声响起,还很是急促。
“你离我远些!出去出去,赶紧出去!”连氏叫道。
青岚一惊,赶忙扭转身子。她正要往回走,里面的人却已经拉开了槅扇,站到她身后。
她嘬了嘬牙,只好又转回身去。
“大师父亲。”她有些口齿不灵。
站在面前的这人高高大大,面容和善,一颗光溜溜的头颅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正是那日许绍元带她去见的大和尚——她的公爹。
大和尚呵呵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我方才和你母亲说了几句。”他两条灰白的眉毛分得更远了些,愈加显得慈祥,那温厚的感觉倒与许绍元颇有几分相像。
“媳妇明白,”青岚接连说了好几回,“您老慢慢说,媳妇就是来请安的,不急于一时。”
她说罢,给大和尚行了个礼便落荒而逃。
许绍元今日果然早回来了一些,青岚边帮他换药,边告诉他公爹到家了。
许绍元也惊讶得很,换好药之后便去见父亲母亲,一会的功夫便回来了。
“父亲可有的解释了。”他见青岚一脸疑惑,便笑着握了握她的肩膀。
青岚对大和尚一直很是好奇,便让他解释给她听。
“父亲当年任通政使一职,突然间便辞官又出家,说自己是不想再被俗世所扰,所以遁入空门。可母亲说父亲一定是厌了她的脾气,才甩下她和我,一个人过逍遥日子去了。
“后来父亲常往家里寄些东西,母亲却不许我回信给他,渐渐的,他的信也少了。后来我做了官,才用了些关系找到他,原来他做了云游的和尚,却在蓟州的法藏寺挂单。我曾托岳父帮我对父亲稍加照顾,因此与岳父有了些来往”
青岚忽然想到一事:“所以,你在法藏寺救了我的那日,你是去探望父亲的?”
“正是。”许绍元捧了捧她的小脸,“后来我在五正山顶见到你的那日,我也是去探望他。”
“我成年之后见到父亲,又问他当初为何要出家。他告诉我他这是受皇上排遣,我自然是不信。但他不肯说,我也不再追问今日他回来,说得更详细些,我倒觉得应当属实了。
“皇上当年密令父亲帮他找寻他的哥哥,也就是上一任皇帝。当年上一任皇帝巡幸蓟州,突然不知所踪,皇上这些年一直以之为心病,令父亲终身在蓟州卫一带巡访,且不许他对旁人泄露此事。父亲始终未找到那前任的皇帝,又不敢回京。前几日他听说京师出了祸事,实在不放心,才偷偷回来看一看。不过既然皇上已然驾崩,他此后便也不必再回蓟州了。”
青岚将这故事在脑中回想了一番,觉得这其中许多事实在凑巧。她与许绍元相识,竟全是因为大和尚。
大和尚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说什么她必要嫁个位高权重之人,才有一世的安逸日子,如今想来,他莫不是为许绍元做说客的。这父子俩还真是各有各的本事。
时光如梭,距宫变已过了近一个月。
当初的太子朱枋已然登基,拔擢了许绍元、黄玉等平乱功臣。其中,许绍元升任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
早在平乱之后,朝廷上下便已视他为当朝首辅,如今却是实至名归了。
此外,新皇还肃清了谋逆余党,幽禁了从前的三皇子和皇后。而刘澶因谋逆和通敌卖国之罪被处以极刑。新皇法外开恩,只诛其三族,待秋后问斩。
青岚曾随许绍元一同去刑部大牢与刘澶说话,刘澶亲口承认他是为帮巴延的忙,才派了自己的护卫随吴炳西前去除掉沈望一行人。怎料吴炳西心软,用旁人的尸身替换了沈望,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
许绍元自升任后,公事比从前还要多上几倍。
然而满朝文武皆知,除非新皇召见,首辅大人每日都是早早归家,从不拖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