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似乎是沈宅的西北角,与旁的院子隔得稍远些。
廊柱和槅扇都有些斑驳掉漆,靠院墙的花坛里花没有几朵,却满是杂草。东西角各种了一棵龙爪槐,其中一棵似乎还是死了的。光秃秃的枝条张牙舞爪地支棱了老远,像鬼怪探出了许多勾魂的爪子,看着有些瘆人。
紫雪一脸嫌弃地四处瞅了瞅,这破院子比小姐在蓟州的屋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院子从前是谁住?”她问带他们过来的大丫鬟叶儿。
“从前是赵姨娘住。咱们家人口多,为了给小姐腾地方,大夫人让赵姨娘搬回大夫人的院儿里去了。”叶儿一笑。
紫雪心里啧啧了几声。看这里的样子,这赵姨娘也定是个不受宠的。她就不信府里其他小姐也住在这样的地方。既催着她们小姐搬过来住,便也该给个像样的住处才对。
主仆几人把几间屋子瞧了一遍。房间里面收拾得倒还干净,家具虽都是些柴木的,老旧掉漆,却至少无太大的破损。
青岚觉得还好,这地方破是破了些,但总归是可以修整得好看些的,祖家的院子想来也确实紧张,好不容易匀出一处给她,她若再计较,除了惹人烦,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院子安静,是个好地方。只是因我来,给大伯母添麻烦了。”
她对叶儿一笑,让纤竹塞了一串钱给她。
叶儿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见钱递过来,很自然地接下,脸上的笑容并无增减。
待用过了中饭,主仆几人休息了一会,约摸到了申时,青岚按叶儿说的去松龄馆拜见祖母。大伯母的意思是,到时几位夫人、太太并小姐也会一起过去,正好全都见一见。
而庆安此时应该还在学堂里,等他放了学自然会来找她。
她们所住的求索居离松龄馆较远,她们出发的时候,峻茂馆的大夫人秦氏才刚被人叫醒,正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罗汉床上,靠着床围闭目醒神。
床围外侧,秦氏的陪嫁媳妇富勤家的正在给她梳头。
“三房的女孩儿到了吧?”秦氏闭着眼问。
“到了,叶儿说已经住进去了。”
“嗯。”秦氏皱着眉出了口闷气,显得心事重重。
富勤家的察言观色,笑道:“叶儿说,那小姐瞧着像个本分懂事的,您就别担心那事了。”
秦氏却没好气地哼了声,被她勾起了话:“他可真会给我找事。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三房的男孩他来管,女孩让我给找个好人家就得了。嗬,说得可真轻巧,好婆家是那么容易找的么!再说这女孩虚岁都十七了,还没定亲,那肯定是有点毛病的!那老四媳妇不是整天什么都行、什么都会么,怎么不叫她去找啊!”
秦氏越说越心烦,不用再闭目养神就已经清醒了。
富勤家的知道她在抱怨自己的男人,沈家大爷,所以既不敢顺着她说,又不敢逆着她说。
“夫人,这说明大爷最信重您呐。您看您带出来的小姐,哪个嫁得不好?咱们大小姐,才德兼备,温柔贤淑,那嫁得好是自然的。但即便是庶出的二小姐,您都给找了个新科进士嫁出去了。大爷肯定是看您宽厚仁善,才把蓟州小姐的婚事交给您的。”
“……嗯,那我也确实没苛待过她们那些庶出的,”秦氏肩膀一松,显然气顺了不少,“可是吧,这老三家的闺女,实在有些不上不下。
“老三生前是正三品,她又是嫡长女,虽然老三不在了,她也算是我们沈家的小姐,得给她找个官户,而且这官阶还不能太低了。
“可是,她又是个孤女,虽说算我们沈家人,但到底没个倚仗,也没什么能帮夫家的。而且她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老三又不续弦,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得嫌她无人管教。更何况她年纪不小了,又得守孝,即便现在就定亲,等她过门也得三年以后了,那岁数也太大了。你说那些条件好的人家,怎么会放着那么多家世好又体面的小姐不要,偏要找她?”
她越说越觉得这就是件让人为难死的破差事,就像那拍死在粉墙上的苍蝇,看不见则已,一看见就闹心。
富勤家的见她一脸愁苦,便将她发髻顶上的挑心一插,去揉她的太阳穴。
她家夫人做小姐的时候就养尊处优,不知愁是何滋味。后来嫁到了沈家,丈夫待她不错,儿子成器,两个女儿也自来乖巧,唯一一个赵姨娘又听话,她也是真没遇上过什么难事。
所以虽然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又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心里仍是装不下什么事,稍微遇到点麻烦就整日思来愁去的。
“夫人,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人一直在咱们家,婆家慢慢找就是了,犯得着替她着急吗?”
“唉,我哪是替她急,我是替我的清姐儿着急,”秦氏叹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长幼有序。大的不定亲,那小的就得等着。清姐儿也就小她一岁,我怕因她耽误了我们清姐儿的婚事。其实我也想过先给清姐儿定下来,但是大爷最看重这些孝悌礼义什么的了,必是不允的。”
秦氏说罢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夫君迂腐,做个礼部侍郎就真以为自己要当天下人的楷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