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做什么?”闵祥安不耐烦地叹一声气。
“宵公子说有事要与您相商。”
闵祥安面上不展,自闵宵那回从外头回来已过一月余,他没事人一般,见着他寻常地招呼,平日在院里读书学识,鲜少出门、也鲜少与谁交际,眼下找他做甚?
他摆一摆手,“让他进来吧。”
闵祥安搁下手中账本,端起茶盏抿一口浓茶,余光里映出一道俊雅挺直的身影,在桌案前站定。
闵宵躬身行礼,“堂叔。”
闵祥安脸上挤出个笑,“贤侄不必多礼,管家说你有事要与我相商,所为何事呐?”
“先前您邀我一道经营之事,我应下了。”
闵祥安眼中一喜,又暂且按下,纳闷道:“你不是说要专心读书考取功名?”
闵宵垂下眼睛,话语平静,“人随事迁,眼下我想先立业。”
“诶哟!贤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有这般觉悟叔叔是真替你高兴!书读得够用就行,如今闵氏染织产业势头正盛,在我手下办事定能保你荣华富贵,可不比埋头读书挣那挤破头的功名来得容易实在!”
闵祥安知他转了心意,脸上笑开来,下颏挤出一层两指宽的肉褶,腹上的肉也笑得一颤一颤。
“你想通了便好!读书人固然体面,可当了官的也不见得比咱们舒坦!你爹娘是时运不济,若衣钵无人传承,白白浪费了不是,如今你愿来我麾下,也是叔叔的福气!”
他笑着笑着,又颇落寞地一咂嘴,“叔叔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霖堂兄承不了家业,待我百年,这偌大家当总要传下去,与其传给外人,我宁愿给你。”
闵宵听得这等明着示好的话,面上无甚波澜,礼数周到地道一句:“多谢堂叔赏识。”
闵祥安知他性子内敛,未做见怪,眼睛一转,佯做沉吟,“贤侄啊,既然往后你我一同心意,不知你爹娘那剩下一半的秘方”
当初闵氏夫妇来信托孤,以献州闵氏染坊生根立业的独家秘方为条件,让他接待他们的独子,照料他日常起居,供他读书科考。但信中只写了一半秘方,承诺等闵宵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再给剩下一半。这一半,自然是攥在他手里。
“剩下的一半,只可身传,不可言会。往后我与堂叔一道经营,待时机成熟,我愿倾囊相授。”
闵祥安脸上浮起不悦之色,喘几口浊气,又端起浓茶顺心。
对方不愿一气儿将家底托出,他自不好撕破脸面。前些话虽有拉拢之意,却也并非全然虚假,闵霖接不了他的家业,他须得找个继承的人,若非闵宵先前志不在此,他当真是不二人选。
“如此,那你这几日便开始跟着我熟悉一应事务。你自小接触染织之事,人又聪颖,必定上手得快,等能管事,我划几处坊子给你历练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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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日子过得久了,每日大差不离,近来唯二的新意,一是南苑的宵公子跟换了个人一般。
自他那日从老爷书房中出来,再不像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成日府里府外两头跑,老爷忌讳出门办事,现下越发多地交由他办。
二是三年一回、轮转到廊州举办的乞巧盛宴近在眼前。
每年七月初七乞巧节,是十四州染织产业的大日子,小到各染坊休沐、发喜钱,大到由京城出面组织,邀十四州各大染织户聚到一处共办盛宴,三年办一回,地点轮转。
这乞巧盛宴虽说是以庆祝佳节为目的,实际上各家都将能收到邀请视作莫大的殊荣,等同于从品质、技艺与规模等各方得到京城认可,最顶尖的能销入皇宫,做皇家日用;稍次些的也能入京城达官贵人的眼。此外,各大同行聚集一处,既能攀附上关系,也能探讨探讨技艺。
故而,自举办之初,但凡是受邀的染织户无不热衷地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