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醋
第二日俞国公就去了东宫,先送上些药材补品的,「臣先前听殿下伤着了,是日夜悬着心!虽宫里什么好药没有,只是臣到底放心不下,因而搜罗了些好方子,保养用得上的,这也是臣做舅舅的心意,殿下不要弃嫌。」
楼临已基本恢復无碍,闻言勾出一点和润笑意,「不过小伤,舅舅客气了。」
「衡儿那个孽障,竟得了陛下的天恩,如今把京师驻军交给他了,都是托殿下的洪福!」俞国公说着就红了眼眶,忍泪道:「贵妃娘娘去的早,臣无能,未曾能帮到殿下一二,反而还要靠殿下拉扯,叫臣……叫臣将来怎么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姐姐呢!」
听他说起早逝的俞贵妃,楼临也仍是那副温和形容,反劝道:「舅舅的心,母妃和孤都是知道的。」
俞国公从善如流拭了拭泪,一脸感激涕零:「好在如今衡儿做了这个官儿,日后殿下有事吩咐,也容易些。」又顺着俞贵妃的话头,拉了些家常,见气氛一时和乐融融,俞国公才开口,将求娶十二公主的事儿略露了一丝口风儿。
说起来以俞国公的精明,也并不打算在楼临刚刚得胜归来的时候,就把俞衡和玉疏的婚事砸实了,那不是在皇帝面前争着当出头儿的鸟么?他本是想着,在楼临面前先探个风,两边儿都心照不宣了,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去弘昌帝那里请旨赐婚。
谁知俞国公不过刚刚开口一提,楼临就变了颜色,那一瞬间的脸庞扭曲哦,俞国公险些以为他替儿子求的亲,是未来的太子妃!
饶是以俞国公的圆滑,都没想明白其中关窍,只得站起来陪着笑脸:「殿下?」
好在楼临失控也不过片刻而已,见他吓得站起来了,便一指红木圈椅:「舅舅坐。」
俞国公揣揣不安地坐了。
楼临淡淡地:「舅舅怎么突然想起要替表弟求娶了?」
俞国公品度着他这不冷不热的声气,还在心中琢磨,莫非楼临是觉得舅家太过于人心不足蛇吞象,已是太子母家,还想着要娶公主?
他想了想,重新换上一脸亲热笑意:「殿下也知道,衡儿是早就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只是谁知道你外祖母忽然一病去了,才耽搁了下来。先前他那样不中用,臣都没好意思张口!只是如今他拖赖殿下的福气,好歹算有了些事业,臣想着,十二公主是殿下亲自看大的,嫁给别人,到底不放心!何况……」
俞国公声音转低,指了指北边,小声道:「殿下这样疼爱公主,自然为公主着想。之前衡儿在兵部,好歹也听了些消息。北延那边的战况,如今一天不如一天了,虽说大楚从未有过皇帝亲女和亲的前例……」
楼临冷冷扫他一眼,「军机大事,舅舅慎言。」
俞国公立即换了话题,笑道:「公主早日下降开府,殿下也可轻省些,在宫外多个往来的去处。衡儿虽无甚本事,但向来洁身自好,如今家里妾侍通房一概没有的。臣就厚着这张老脸,问问殿下的意思?若殿下觉得尚可,臣等风头过了,再去御前求恩典。」
楼临垂下眼睑,缓缓摩挲着手中温润白瓷茶盏。
他知道俞衡算是个还不错的选择。俞家是他的母家,俞国公又向来精明过人,最识时务的,只要他不倒,俞家绝对不敢怠慢玉疏。早先他曾为玉疏选婿,玉疏拒了那些文官家的子弟之后,他就打算过正任着武将的俞衡。
若俞国公几个月之前来说这门亲,楼临便是再不情愿,说不定也会答应。
只是如今,让他怎舍得?而偏偏,随着玉疏年纪渐长,随着边境越来越乱,玉疏的亲事,总要提上议程。
楼临心中如积了一团火,越烧越旺,许久之后方道:「玉疏年纪还小,前面那么些姊妹,没一个是在这个年纪就指婚下降的。俞衡前头刚升了职,后脚就求娶公主,难免让人觉得他太急躁了些。过一二年再说罢,孤自会考量。」
话已至此,俞国公也听出一二意思了,面上丝毫不动,嘴上照样奉承:「殿下到底想的周到,是臣太心急了。」行礼告退,回家琢磨楼临的深意了。
不过俞国公哪里能知道,楼临这次的拒婚,还真无甚深意,只不过是最浅显、最寻常、偏偏他又最猜想不到的醋意呢!
明知是一壶干醋,楼临居然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