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争夺什么东西,至于结果么……”那书生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在下当时乏了,未等看到结果就自行离去了……”周围顿时嘘声大起,“分明是看杀人看得怕了,自己先跑了~”就在这时,帐房那里传来几声轻咳声,纪鸿熙的声音传出来,“各位对不住了,今日本店提前打烊。”一片扫兴声中,客人纷纷起身离去,拥挤的厅堂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秋无意对着帐房那里笑了笑,“纪大老板,难得生意这么好,你又何必自己把客人赶走?”纪鸿熙抱着算盘从帐房里走出来,“本店有三不。不沾血腥,不赊帐,不论江湖事。犯到一个忌讳,本日就关门大吉。”他这里语音刚落,却听角落里一个年轻声音朗声笑道,“若是纪老板这么说的话,那在下实在是惭愧的很了。”秋无意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仔细几眼望去,不由轻咦了一声,“是你?”纪鸿熙也是往那里望去,却见角落里的一张木桌旁边坐了个儒衫青年,正对他们笑得温和雅致。看那面容,却是不认得。正诧异间,秋无意已经走了过去,微笑道,“穆兄,幸会。”那儒衫青年,正是昨夜在京城郊外意外遇见的人,穆容。穆容起身揖了一礼,笑道,“不敢当‘幸会’二字。今日在此地得遇秋兄,只能说是在下一人的荣幸才是。”秋无意讶道,“为何如此说法?”穆容眨眨眼睛,从怀里掏出银袋来,对着桌面晃了许久——一枚铜板从银袋里面滚出来。两根手指捏起那枚亮澄澄的铜板,穆容对着秋无意和纪鸿熙惭愧的笑笑,“实在不想因为在下坏了贵店的规矩,只不过……今天似乎只能赊帐了……”秋无意望望满面愧疚之色的穆容,再望望浑身散发出杀气的纪大老板,转身就往门外走。“秋兄!小弟一时囊中羞涩,还请加以援手啊~”“无意,你别急着开溜!既然认识这个人就帮他把帐先付了再说!”秋无意挣了几下,没挣开纪大老板硬拖着他袖子的手,只得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过去,忍不住叹气,“二哥,你居然连我的银子都不放过?”纪鸿熙把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眯起眼睛,笑得心满意足,“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这可是古人的教训。”“可是我身上的银子都是你给的……”“那我不管。”眼看着纪大老板抱着算盘账本乐滋滋的去核对帐目,秋无意返身走回去,在穆容坐的那张桌子前停住脚步。“穆兄。”穆容微笑着拱手,“多谢相助。”秋无意也是微微一笑,笑容却仿佛是投入石子的水波那样,渐渐敛去了。笑容完全从脸上消失的时候,声音也蓦然冷了下去。“你到底是谁?”穆容满脸茫然的神色,“小弟穆容,昨夜才通报过名姓。秋兄怎么突然如此发问……”秋无意冷冷道,“我从来没有向你透露过姓名,这里也没有人直呼我的姓氏,你如何知道我姓秋?”穆容愣了愣,扬声大笑。“是在下的一时疏忽,没想到就被无意公子察觉了。冒名结交的行径确实失礼的很。”朗朗笑声中,他站起来对着秋无意拱手长揖道,“实不相瞒,这穆容的名号是借了姓氏的。在下慕容飘香,无意公子请勿见罪。”“慕容?姑苏慕容家的飘香公子?”秋无意吃了一惊,视线在对面青年的身上打了几个转,目光中已有深思之色。当年未反出武林同盟的时候,并列江湖白道上三大公子的年轻俊彦人物,除去他自己,就是洛阳萧家的初阳公子,以及姑苏慕容氏的飘香公子。这么多年来闯荡江湖,各路英雄遇见无数,却始终未曾见过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飘香公子,为何于此时出现在京城?警惕心暗起,秋无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飘香公子亲身前来闲人居,蓬荜生辉。”“愧不敢当。”慕容飘香微笑拱手,“在下向来是淡出江湖的,慕容家也从不主动参与江湖势力火并,此次有事恰好路过京畿,请秋兄不必多虑。”“慕容兄不必客气。”秋无意淡淡还礼,“小居清静之地,也是向来不和江湖沾边的。小居每日辰时开张,今日既然打烊,慕容兄如果想来赏茶的话,还请明日趁早。”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站到门边。慕容飘香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秋兄这是下逐客令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多留。”却是笑吟吟的起身跟着出去。两个人不紧不慢的走近大门的时候,慕容飘香忽然在后面唤道,“无意公子。”秋无意明明听见了,却恍若不闻,依旧按着原来的速度走在前面。身后的声音继续道,“秋无意其人,位列江湖三大名门公子之一,当代年轻一流高手,以一己之身覆灭武林同盟二十余年基业。如此人物,本当叱咤江湖,伸展男儿抱负才是,却当真甘心在小小的茶社中荒度岁月么?”秋无意听而不语,直到伸手拉开了门闩将人送出去,这才对着门外的慕容飘香微微一笑,“既然身在闲人居,就已不是江湖人,为何要叱咤江湖?人生不过梦一场,又何谓荒度岁月?”慕容飘香立于门外,闻言默然片刻,朗声笑道,“好一句‘人生不过梦一场’!想不到无意公子竟是如此超脱之人!”秋无意淡淡拱手,“请。”也不多言,转身回去。慕容飘香孤身立于街上,注视着秋无意的背影转入门帘后不见,唇边扬起的弧度化为一声冷笑,“身在俗世,又有几人能超脱。”※※※转回闲人居,掀起内堂竹帘,秋无意迎面看见纪鸿熙微微眯起的鸾眼。他不动声色的往后瞥了一眼。慕容飘香还立在街上。刚才那一幕想必早已落入眼中。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秋无意叹气,“二哥有何见教?”纪鸿熙微笑着递过手中热腾腾的茶,“你二哥是生意人,说说生意经还差不多,见教二字就谈不上了。喝茶喝茶。”秋无意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碗沿的泡沫,听见纪鸿熙道,“玄影好像又惹祸了。”秋无意一笑,“那是正常之极。”“一个时辰前有飞鸽传书过来,说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不知怎么惹着他了,被他追的鸡飞狗跳,看那架势是不宰光不罢休了。”“……遇上他心情不好,这种事倒也不少见。”“半个时辰前又有飞鸽传书过来,说原因查明了。原来那几个倒霉鬼是白道各大门派二代顶尖的弟子,前两天和某个不知名的势力联手破了苍流教的京畿分舵——就是搏望山起火那夜的事——分舵里从上到下被他们杀的精光。”秋无意手中的茶盏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端起来。纪鸿熙接着道,“这些二代年轻弟子做事太绝,杀就杀罢,还把分舵付之一炬。也算是他们倒霉,偏偏就遇着玄影这种喜欢半夜没事到处晃的,那夜就被火光引过去了,当场气得他跳脚。”秋无意点点头,把茶盏放在桌上,“等他气消了自然回来,二哥不必担心。”“我说的不是他。”纪鸿熙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秋无意,“苍流教有麻烦事了,你不管?”秋无意眼皮也不抬一下,“我管什么?为什么要管?二哥,你又希望我管什么?”纪鸿熙摸摸鼻子,大叹了口气,对里屋扬声道,“听到了罢?我早就说过了,他的脾气犟起来,天王老子的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里屋的竹帘子一下子掀起来,有个浑身血污、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的人靠在门边,狠狠瞪着秋无意,脸色难看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