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璃看着她在面前哭得凄楚,她的心也揪痛起来,前尘往事,午夜梦醒,几乎要碾碎她身上的魂魄,一个又一个不眠的黑夜轮回,她早已血流成河,她在此遭受过的罪,不想再让无辜的她再经历一遍,若非为了燃哥哥,她要这残躯何用?
“别哭坏了身子,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拿出帕子替她擦泪,一边为她谋划道,“你再想想,除了太子,你身边还有什么人是敢豁出去救你的?”
“季扬!”,她几乎不假思索地道,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季扬一定会来救我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她眼前浮现季扬那双湖水般鲜活的眼睛来,大概这双眼睛是她陷落在这片暗夜里唯一照亮她的星辰。她告诉婉璃季扬是爹爹担心她在回京路上遭遇不测,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护卫。
“我前天半夜刚被捉来寨子里来的时候,是他潜进来救我,我们差一点就逃出山门了,却不想陷进了刘全安的圈套,幸好他机智聪敏武功高强,生生在刘全安眼皮底下逃脱了,把他气个半死。”
婉璃听到烟儿有援兵,方才蹙紧的眉头舒展了不少,认真地道,“他武功高强,救你出去大有希望,我定会倾我之力相助。”
她握住她的手心,微微用力,“今天得以相遇,注定今后你我命运相连,我若能助你逃出此地,也等于给自己争取了多一线生机,我对刘全安恨之入骨,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只是苦于受他挟制无法下手,只有杀了刘全安这个逆贼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她眼中的恨意越炽,把烟景的手抓痛了也浑似不知。
烟景正待细问缘故,忽眼角瞥见刘全安脸色阴沉,往这边快步走来。
两人赶紧分开,故作无事地看园内风景。
可巧这时紫雪端着海棠花式的雕漆茶盘过来了,后面跟着几个捧点心的丫鬟。
婉璃端起一杯茶递给烟儿,烟儿正待伸手去接,婉璃却松开手,那茶杯当即哐当一声脆响摔碎在地上,茶汤溅到婉璃的裙裾上,染了一片淡黄色的茶渍。
烟景正茫然无措间,却见婉璃朝她使了个眼色。
婉璃登即变了脸色,扯高了嗓子叫道,“烟妹妹,你不愿听我这几句劝也就罢了,为何要对我使臭脾气呢,这一套粉青釉描金茶具最是名贵,本是越窑定制的贡品,是老爷费了好些周折才拿来送我的,如今让你一言不合就摔碎了,可要怎么赔我呢。”
烟景看着地上摔碎的粉青釉描金暗荷花纹茶杯,色泽素雅青绿,莹润柔和,杯型隽秀文雅,确是名贵之品。如今“龃龉”已生,她要好好配合演这一出戏,倘若这戏能让她成功脱身,那便最好不过了。
烟景也不甘示弱,冷声道,“你故意摔碎杯子,却要赖在我头上,究竟是何居心?”
刘全安见前方淑芳亭内吵将起来了,更加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婉璃从袖中朝她竖了竖小拇指,然后便转身款款摆摆地去迎刘安全去了。
那走路的姿势当真是弱柳扶风,窈窕细腰,袅娜娉婷,烟景在亭子上都不禁看痴了,世上怎会有走路姿态这么好看的女子。
婉璃掩下眼中的嫌恶之色,换作一副委屈娇嗔的样子,“老爷,我念她初来乍到,好生款待她,没曾想她却目中无人举止轻佻无礼,当着妾身的面摔杯打盏的,泼了妾身一身的茶,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老爷宠爱她,就可以张狂成这个样子吗?老爷如果你还顾念你我素日的情分,一定要给妾身做这个主,不然妾身还有何颜面在此生存?”
婉璃在一头哭诉,那刘全安却听的心花怒放。
这婉璃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虽看上去温婉娴雅,实则明丽泼辣,精明有心计,在众多娘子中最得他的宠爱。婉璃平日里对他也是极冷淡的,一年也总共才让他得手几次,事后哪一次不是寻死觅活的,但他也只好千哄万哄,当祖奶奶一样的供着,他估摸着这十几年烧杀抢掠积攒的金山银山这两年都尽往她房里搬了。
没想到如今来了新人,竟为了他争奇斗艳,拈酸吃醋起来了,可不把他乐个半死。
这两个美人儿一个是知府千金,一个是太子的身边人,模样和品性自是一流的,本来还怕在她们一起会搞什么花头名目,所以赶紧过来瞧瞧端倪,没想到她们竟吵起来了。
刘全安伸出又肥又粗的手指在婉璃的细腰上掐了一把,谄笑道,“婉娘子你放心,爷自会替你做主。”
|险境6
刘全安看见烟景身姿楚楚地坐在那里,顿时心旌摇荡,不禁关切地道,“美人儿,告诉爷这是怎么回事?你如实说,爷不会为难你的。”
见刘全安来,烟景并未起身,眼睛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淡漠地道,“小时候爹爹就教诲我待人处事要规矩守礼,我向来谨守爹爹教诲,又怎会做此轻狂无礼之事,并且此番指责都是婉姐姐的一面之词,我百口莫辩,你若不信我,则任凭处置。”说到这里,烟景话锋一转,看着婉璃道,“不知道婉姐姐何以对我存了这么大的偏见?要无故生出一段是非来?”
因是病着,且未上妆,烟景滢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正扶坐在美人靠上,边说话边微微喘息,金辉灿烂的日光斜斜地打在楠木亭柱上,在她秀挺的鼻子上洒下许许清辉,像极了一束素洁孤芳的百合,清姿亭亭,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刘全安看的眼睛都直了,身上的骨头也仿佛酥软了一般,赶紧连连道,“爷信你不会做出这等无礼的事情,杯子不小心摔碎了,那也是无心之失,此事你没有过错,当然也无需接受处置。”
婉璃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泫然欲泣道,“老爷,你既然说这不是她的过错,那便是妾身的过错了,她才刚来,你便如此袒护她,想来老爷怕是已经厌弃妾身了,合着她一起来欺负我,让夫人和姐姐们知道了,岂不是都来笑话我,让这个贱蹄子躁了一个没脸。”说罢便拿出手帕在眼角不住地摁着泪。
刘全安陪笑道,“瞧婉娘子说的什么话,爷心里一百个疼你,只是美人儿才来我们这,瞧着娇花弱柳的模样,爷心里也有几分怜爱她,纵有过失之处也要多担待一下,你这摔坏的杯盏,爷改日再送你一套官窑的紫砂刻东坡游赤壁图茶具,比这更名贵,你看这样如何?”
婉璃止住泪,悻悻道,“难为老爷这么替她着想,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妾身就饶过她这一回,我可没有老爷那般宏量大度,下回要是再这样,老爷说什么妾身可都不依了。”说罢瞪了烟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