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都沉默不语,垂头看着脚下。真如何,假又如何。太子早死,圣上驾崩,三皇子的罪名天下皆知。陈右安说四皇子继位,那就是四皇子。这天下以前是一半姓陈,现在是全都姓陈了。
陈右安负手淡淡瞥了周围一眼,立刻有侍卫出现拖他们下去打入大牢。宫外,李将军早已带人围了三皇子府,将人当场诛杀了。
一场原该大动干戈的朝代更迭就这么悄然落幕了。
三皇子府前的血像是流不净一样,陈右安抬头看着天,远处太阳正盛,金红带彩,倒是与这杀戮两相辉映了。
一月后,四皇子继位,号庆安帝,改年号为元光,取兴盛繁华之意。太师官位不改,赐摄政权。
镇国公府也属三皇子派系,成年男子斩首,女子充入教坊,其余人一律流放。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老鼠臭虫肆意横行。到处都是腥黑发臭的血,层层厚叠,散发出一种死人的绝望感。
陈右安慢条斯理地走过地牢,耳边充斥着镇国公府的人的污言秽语。他垂眼睨着他们,突然笑了一下,拂袖继续往前走,只冷冰冰道:“割了他们的舌头。”
终于走到关押赵婉宁的地方。她没有和镇国公府其他女眷挤在一起,而是单独关押。
赵婉宁坐在地上,面色茫然。这段日子像一场噩梦。三皇子死了,镇国公府倒了,她的父母兄弟亲人氏族统统被打上了谋逆的罪名在这地牢里痛苦不堪。
她伸手想扯住他衣摆,嗫嚅道:“夫君。”
陈右安往后退了一步。
赵婉宁抬头和他对视,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还有恨意。
她打了个寒战,浑身颤抖,她不明白怎么会到这一步,也不知道疼她爱她的夫君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赵婉宁失了神,看着陈右安只是问:“为什么?”
陈右安不说话,挥了下手。
身后的侍卫端着碗粥进来,仍然是加了药的,不过这次是毒药。
赵婉宁死死地盯住侍卫手里的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侧头看着陈右安说:“是不是你下了药,我才不能生。”声音破碎,语不成调。
赵婉宁的手指捏住自己的衣角,指尖惨白,用力到发抖。她疼,心里疼的血肉模糊,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勇气才问出这句话。
陈右安:“是。”
赵婉宁猛地发出一阵大笑,笑着笑着变了调,变成凄厉阴冷的哭嚎,声声带血。
陈右安依然平静,说:“是时候了。”
那侍卫便上前钳住赵婉宁,将毒药生生灌了下去。
陈右安看她疼到翻滚,竟兀自笑开了,仿佛在欣赏什么旷世美景。
他回忆着,轻声说:“赵婉宁,这是你应得的。你赵家害我的命,我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许多年前,镇国公府与陈右安议亲时偶然听闻他有个极宠爱的妾室,赵婉宁的父亲生怕女儿嫁过去受姨娘气,索性在她外出的时候动了手,只是没想到那姨娘还怀了孕,掉下山崖后便一尸两命了。
陈右安看着脚下不再动弹的赵婉宁脸上出现一丝狰狞。他不敢回想在辛苏衣柜底发现的婴儿小衣。这衣服那么那么小,却精致柔软,还差一个袖子就能完成。
透过这件衣服仿佛就能看到她的神情,一定是温柔体贴的,眉眼恬淡含笑,脸上是将为人母的喜悦。
可她为什么不跟他说,是因为知道他即将成婚所以畏惧自己逼她落胎吗?陈右安感觉自己的心又被刺了无数下,鲜血淋漓,满是疮痍。
他极高的身形微晃了下,腿脚都是僵的。如果,如果能重来该有多好,他一定好好待她,将她护在怀里。一定一定。
陈右安解下右手腕的佛珠攥在手里,走了。
元光元年,前朝镇国公府余孽尽数除尽,连同陈太师之妻也死在里头。百官心里暗叹陈右安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了夺权连妻族也一并算计了去。
陈右安现在把控朝政说一不二,朝野皆知上头坐的是假天子,真龙堂前立。
元光五年,在陈右安的辅佐下圣上励精图治,天下歌舞升平,可堪盛世。陈右安不再紧盯朝堂,而是开始频繁出入各大佛门圣地。
天光二十四年,陈右安病危,很快便撒手人寰,死时仅一串佛珠傍身。帝甚悲,追封三十二字谥号,以半国丧规格发丧,举国哀悼,尊荣无限。
至此,辛苏眼前的景象顿时消失了。她看尽了陈右安的一生,一种无名的哀伤涌上心头。辛苏抬手摸了摸脸颊,尽是眼泪。
新皇平庸无能,全仗着陈右安辅佐才博得个贤能的名头。如此盛世,陈右安功不可没。可话说回来,若不是他苦心算计,又怎知太子即位后不会再创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