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不到一会的功夫,脊背上出了一层汗,他却仍旧没有想出他要去哪。气温、人群以及干燥的空气,这些外在因素让他本就烦闷的心越发燥闷起来,出汗的感觉很难受,连带着头顶上的太阳也令他无法忍耐,他索性找了一个背阴的墙根贴着墙壁席地而坐,在草帽底下无意识地观察着街道上的川流不息。
坐处不远就有一个老头摆着扁担在卖凉茶,干燥过头的嗓子开始冒烟,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喉结,他却没有钱买一碗昔日他最看不起的糙茶,他已经被预扣四个月的工钱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燥闷,没好气地在心里大骂苏妙是“铁公鸡、蠢女人、恶鬼”,诅咒她“一辈子也嫁不出去”,这么想着,心里舒坦了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是恩将仇报,罪恶感横生,搅得他不得安宁。垂下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苏婵头戴草帽穿着短褐由远及近而来,双眼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步速不急不缓。
宁乐虽然与苏家交情颇深,对苏婵却还没有对苏娴熟悉,上次之前他们几乎从未说过话,他对苏婵的印象也仅限于“苏妙的妹子、老姑婆脸、不像个女人”之类的。总之在他眼里,这个女人很不讨人喜欢。
宁乐别过头去正想装作没看见她,就在这时,却发现了她的异样。
苏婵正在跟踪走在前方的某个人,虽然她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他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她就是在做这样的事。宁乐不由得好奇起来,因为很想知道苏婵那个棺材脸究竟在跟踪什么人,他站起身拍拍尘土,蹑手蹑脚地跟在她后面,始终与她保持一丈远的距离。
跟了一段路之后宁乐终于知道了苏婵正在跟踪的是什么,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婵的正前方,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正将手向一个姑娘腰间挂着的荷包伸去,就在成功得手的一刹那,苏婵迅如闪电地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这样的大动作把小偷和被偷的姑娘都吓了一跳。苏婵个头高挑,又做中性打扮,还戴着草帽,没人发现她是个姑娘,小偷只当是个多管闲事的傻小子,见偷钱被发现,目光一狠,一拳击过来,趁苏婵躲避时挣脱她的手,从怀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冲着苏婵直刺过来!
正旁观的宁乐吓得魂飞魄散,心急如焚地大声叫道:“苏婵,你快躲开!”
苏婵没想到会有人认出她,怔愣中被分了神。
那小偷见状冷笑着上前一步,一刀刺过来!
苏婵心中一凛,身子旋转,却终是没有躲避过去,袖口被划破,手肘处被刀刃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路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宁乐惊慌失措飞走了真魂,眼看着小偷一击得手笑得更得意,又一次挥舞着刀子向苏婵袭去,他虽然个子小,好歹是个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伤,怒从肝起,哇呀呀才要冲过去。
锐利的尖刀又一次刺来,苏婵眼眸一闪,身子迅速向旁边侧过,小偷扑了个空,紧接着又一次被凌厉地扣住手臂。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怎么也挣脱不开,苏婵旋即以手肘猛击他的腋下,与此同时捉住他手臂的手顺势滑到他的手腕处,反手一折,小偷发出哇呀一声惨叫,手中刀子应声落地。苏婵在他的膝弯处一踹,小偷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紧接着被一记膝击砸中后心,咚地伏趴在地上,大声叫痛!
宁乐飞冲过来却没有他出场的余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呆若木鸡。
苏婵将小偷击倒后,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从腰间取出一根麻绳绑缚住,紧接着将小偷从地上提起来,抬头对受害者轻声说:
“姑娘,请你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做个口供。”说着将袖子里的荷包递给已经惊呆了的姑娘。
“好、好。”被偷的姑娘结结巴巴地说着,因为那低沉磁性的嗓音脸颊微微泛红,碎步跟上牵着小偷向衙门去的苏婵。
宁乐完全被当成空气无视掉了,有些生气有些担心还有些不甘心,亦快步追上去。
巡检房。
今天是王豹在值班,小偷已经交给赵龙料理,张虎请受害的姑娘录口供。
王豹翻了一下案宗,对立在自己面前沉默不语的苏婵道:“这次的是个惯偷,二两银子。”
站在苏婵身后的宁乐本是死也不会靠近县衙的,这次却跟着跟着就进来了,此时闻言,微怔。
“好。”苏婵终于说话了,淡淡应了声。
王豹从钱柜里数了二两银子递给她,苏婵伸手去接,露出被割破还沾着血迹的袖子,王豹见状,无奈地道:
“虽然抓贼的人越多越好,可那不是姑娘家干的事,你也该停一停了,太过火你姐和你母亲会担心。”
“只要不让她们知道就行了。”苏婵将银子揣起来,淡声说。
“自从新法出来,现在的贼都是玩命的,你这样子,搞不好哪天连小命都没了!”
“我又不怕玩命,再说我需要钱。”苏婵不徐不疾地道,拿了桌上一张悬赏告示,“这个我拿走了。”说罢,扬长离去。
“这姐几个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倔!”王豹没辙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宁乐显然还没从“一个女孩子竟然靠抓小偷来赚钱”这样惊人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跟上苏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