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见他们神色迫切,便不为难,立刻遣人去试着叫醒陈南笙。那人不时便从房里出来,说陈公已起身,只是神志还不甚清醒。“无妨,”纪莫邀笑道,“往马上一扔,一路送回惊雀山,夜风就能解酒。”葶苈心急,道:“我去看看要不要扶他一把。”纪莫邀紧紧跟上,“你别一个人去。”两人推开半掩的门,见那陈南笙果然坐在卧榻上,呢喃着什么。“陈公,晚生温葶苈,温言睿便是家父。”陈南笙两眼一亮,细声吐出一句:“温公的儿女可都安好?”“我和二位姐姐都很好。我二姐也在外面等着见陈公一面呢。”“啊。”陈南笙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红通通的脑门,“若是温公千金在此,我也不能失礼。容我打点一下,才敢见温小姐。”纪莫邀见他坐都坐不稳,又道:“陈公若要帮忙,开口便是。”“不、不……被你们看到我醉醺醺的样子,已经很丢人了。若还在人前赤身露体,岂不是污了眼睛?我虽是一介书生,没有上天下海的本事,但友人夙愿,即使万死也要助上一臂之力……换一身见得人的衣裳,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憨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勾起窗边的行囊,道:“还请二位回避一下,容我更衣……”纪莫邀和葶苈见他虽然酒醉,但谈吐仍算清晰,便不勉强,重新合门。杜仙仪上前问:“如何?”“在里面换衣服呢。”葶苈道。适才寥寥数语,已让他对相识不过片刻的陈南笙肃然起敬——父亲有如此挚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四个人在门外翘首以待,陈南笙却似乎慢条斯理。过了一阵,葶苈又问:“陈公在里头一切可好?”“莫急……”里面传来对方懒洋洋的声音,“稍微喝多了一些,动作略慢。”葶苈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话,又听得他说——“温公与我是多年老友,但我们的文采可差远了。温公的文章,那叫一个气势磅礴、畅快淋漓。与此相比,我的拙笔只能用来发些不痛不痒的牢骚。温公不嫌弃我这种才智浅薄的家伙,才是大家之风。我们都不爱出门,也许正因有如此共鸣,感情才会这么好。令尊最后一封给我的信里,还开玩笑说自己笔尖去过的地方,比两脚要多得多了,他可是像登——”屋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纪莫邀心头一惊,忙唤道:“陈公?”屋内竟没了声响。杜仙仪即刻撞开房门,却万万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陈南笙满头鲜血地倒在窗边,染血的窗框在他顶上晃动。“陈公!”杜仙仪冲到陈南笙身边,将他扶起,“来人啊!”可陈南笙已经奄奄一息,只是拼尽最后的气力攥住杜仙仪的衣领,吐出两个字:“白……脸……”随即断气。如噩梦般的惨剧竟直接在面前上演,所有人都惊呆了。“我、我们只是在咫尺之外……”葶苈低声道。嫏嬛失声痛哭。纪莫邀走到依然扶着陈南笙遗体的杜仙仪身边,问:“他说什么了?”杜仙仪闭上眼,忍痛道:“白脸。”纪莫邀立刻跳出窗户,试图追逐突如其来的暴徒,却被杜仙仪叫住——“你不要去追。月黑风高,这四周林木茂密,夜行的野兽最危险,何况孙迟行疾走如风,你又怎么追得上?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跟师叔交待?况?s?且……”她低头望着陈南笙血淋淋的面容,“就算抓到他,也没有意义了。”纪莫邀只好退回来,低叹道:“望庭不会喜欢这个消息。但能在猎物发出惨叫之前就以蛮力挫碎其最后一丝气息的人,除了白面蚩尤孙迟行,恐怕再无他人。”“我真是太天真了,”杜仙仪含泪道,“你说得没错,这真是一封充满讽刺意味的挑战书,赤裸裸地在嘲笑我们……”杜仙仪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素装山,告知了一切。“竟然又是孙迟行……”高知命愁眉紧锁,“你们离开水牢后,就没再见过他了吧?”杜仙仪摇头,“没有,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在这时,听闻杜仙仪回山的安玉唯也赶到,“师姐,听说你们找来的人都被杀了?”杜仙仪点头。安玉唯忙上前安抚,“师姐,这不是你的错。孙迟行那个疯子,根本没人制得住!”“我知道,可是……”杜仙仪轻拭眼角,“早在水牢里,他就已经神志不清,任人摆布,做牢狱的看门狗。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杀人,只怕又是被人蛊惑。我是替他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