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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牛河(第2页)

李淳岸背地里偷笑过她人看着正经,原来嘴碎,也可以把笑料讲得眉飞色舞。有次李淳岸装不下去了,也老老实实地嗔怪她嚼舌根,她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哦,原来这样不妥啊?只你一个好正经的。”

她好多次在想问过她老婆,譬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或者为什么决定要去国外结婚,她自己其实清楚,她不在乎答案的,只关乎在暧昧发酵的那刻,她能借此说出,如果我们早一点遇见,是不是我也可以是你老婆。

可这种醋酸味太浓的话,她想想还是算了。可她每次看她欲言又止,却更暧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用手指勾勾她的下巴之类。李淳岸猜她是知道的,但是既然她不会说破,那她也不会主动说勾引。

偶尔有险要的时分,连只身一人能当三个干警的崔拐李也会呼叫支援,胡太英的气概让她着迷,中了弹还要逞强往匪徒所在的房间里突,李淳岸要拉住她,她说崔拐李会没命的。她气得急喊崔拐李和你很熟么?她却一副义不容辞地重复,他会没命的。她往前冲,她再着急也不能跟她太近,战术队形得保持住,李淳岸也只能尽力再瞄准些,火力支援得更猛些,也好让她安全些。等到警局的主力也跟着来了,她扶着她上警车,血流了一地,她看着就心痛,她反而像恋爱一样用拇指摸摸她的眉毛,让她已经通红的眼睛不好滴下泪水来。子弹取出来,她也还要叫痛,李淳岸骂早干嘛去了,胡太英也只是笑笑,说攒了个大人情,崔拐李道上的关系厚着呢,挨个子弹够本了。

更晚的记忆里,胡太英死去的那个月,她老有咳嗽,李淳岸在刚瘟的秋老虎还没来之前就披上了两件外套,她在等她说冷的时候分她一件。胡太英工作起来不爱开玩笑,案子越来越紧,接着就是陈静希警督被害,局里的惊涛骇浪让她们两人都忙起来,李淳岸偶尔有空就会去吃那家干炒牛河,要是可以重来过的话,她一定要在偷偷路过她办公室的时候,拉她一起去吃。

最终她还是见上了她老婆,李淳岸对“她老婆”多有愧疚。那女人穿着一生黑纱,听相熟的同事说那是胡太英的婚纱染黑了成了葬礼特殊的仪制,她们只礼貌地点过头也算打过照面了。

“我常听太英提起你,你是她的搭档吧。”

“嗯。”她除了说嗯还能怎么样,完全没办法在她面前骄傲起来。

听闻死讯和看到尸体完全不一样。她以为再多去吃几次干炒牛河,你侬我侬之下,胡太英未必不会吻她,即便众人眼中她们是多么恩爱眷侣,但做警察的人都懂那种密不通风的无力,过着正常生活的普通人很难理解生活的绝望。李淳岸没想过会是在胡太英的葬礼上,她们第一次相见,她原本是怕她老婆抓奸在床的,即便胡太英不说,她也会承认是她先勾引她的。

总之那副黑白肃穆的照片衬得胡警队格外端庄威武,李淳岸悲戚得没有眼泪,等到尸体摆在跟前了,谈笑风生的人真的见不到了,她才觉得一切恍如隔世。如果她那天没有答应去和崔拐李去吃饭,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她在她心梗发作的头七分钟把她送上了救护车呢?

遗憾不止那一天而已,她是该感到遗憾的,反正都爱或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好多次没有多撒娇撒痴,或者干脆把她抢过来好了,最后甚至是在她生前连几滴眼泪都没好意思挤出来。默了下葬,等最后一铲黄土埋好,她也难免会想,胡太英,早知道你死这么早,我是不该把你供在神龛的。

葬礼办得简单而正式,她葬在公安局的烈士陵园里,单位看在胡太英的份上,给她老婆在旁边留了墓位合葬,因为这个原因,李淳岸一次都没去给她扫过墓。左右是人死了,她不信还有来生或者天堂地狱。

李淳岸不介意眼角的泪痕,睡着了的梦当不得太真,胡太英于她是跷跷板一样起起伏伏。她偶尔想知道一切重来过她和胡太英是否还有机会,偶尔她又觉得算了,前前后后是那点事,她甚至连胡太英的死活都不想再管了。

梦可以不当真,肚子饿了不行。她难得地去了那家她们常去的干炒牛河店,老板依稀觉得她熟悉,却还是没想起来她是谁。

梦里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个影子但是全都不是真的,她小声地叹气,没了胡太英的吃饭限定活泼,微焦的干煸牛肉片吃起来不算好吃。

医院里的王释诚算不上她的牵挂,只能算阴差阳错她既然救她一命,那缘分或者责任,她都合该照顾她。走的时候,她图方便,在店里给她买了一份牛河。

要是非得谈起王释诚,她对她的感觉越发的怪异了,她想是因为她把她当作过胡太英,在做爱的时候。更确切的说,她们两个够有缘的,或许她也可以是胡太英,可王释诚却偏偏不爱胡太英,这让她无法入戏,那就当她是王释诚吧?她和胡太英的无限可能,要在王释诚身上重新排练吗?她其实也不确定。

这种恋爱的模仿犯只在她自己的心里滋生,偶尔也会觉得自作多情的尴尬,只不过一瞬间也竟然能回到过去的暧昧,原来上下级的权力不光是距离而已,也能产生亲密啊。李淳岸不禁想要看看星座运势,近日她的感时悲秋来得太频繁了,她摇了摇脑袋,把乱糟糟的念头抛作一旁。或许,照顾到她出院就不再联系吧,即便她和张实繁的过去让她好奇,她也打算不去问为什么了。

掂上快餐盒走进病房,她礼貌地敲了敲门。半天没有人应,她透过玻璃悄悄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心下顿时一惊,床位已经空了。最不好的预感发生了——有人把王释诚带走了。

陈柏崎想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爱上那个女孩——装作是医生、实际是警察的王释诚?狗一样地憨厚确实讨喜,有时太不够精明了,一味地摇尾巴示好又显得愚蠢。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宠物狗养出感情了,也可以叫家人。

陈于心当医生是一把好手,她缝合的伤口让她也觉得暧昧,只可惜她没有认出她来。陈柏崎想,倘若她知道她又一次救了她的命,是会后悔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庆幸?

腹部的伤口在下雨天会隐隐作痛,她下次会小心的,被人算计的感觉很不好,道上有人在问王释诚的行踪,妹妹已经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倘若她和那条狗的住所也叫家的话。

她在心里咒骂着张实繁,她是真的难缠又烦人,她不过是接了她一单生意——杀掉张瑞,雇主与杀手的关系该是纯粹的金钱关系,临了结算的时候,张实繁又变卦,要她去查查陈静希的死。

哇塞,好玩,自己亲爹死了快八九年了,还有人过问?难不成要直接告诉她自己并不是胡大果,而是偷了她三千万的死人陈静希的女儿吗?还是说把这种不守规矩的雇主也直接嘎了好了?

“我只做一锤子买卖。”在答应张实繁把张瑞杀掉之前,陈柏崎就和她说好了“只做一单”。要价不低,不用现金,给她的都是纯的粉,她好去徐家的地盘销货,雇主也好避开警察的调查。

即便她次地重申原则,张实繁却和聋了一样听不见她的拒绝,“这件事很重要,我想找出当年拿走我爸钱的是谁,马上南岸的地皮要开始拍卖了,我不想出什么乱子。”

熟知内情的陈柏崎在心里轻笑,那还会是别的什么人吗?都在妹妹那里喽,可是她忙着谈情说爱,无心钱权呢。

和陈静希扯上关系是她最不愿意的事,当年一命换一命才得来她的自由,她不想白瞎了胡大果的命,当年她被胡大果救了下来,却让徐元澄对帮派内部起了猜忌,她推辞道,“我说了不做……”

“不做不行了。”张实繁叫了保镖把枪抵在她后背,她也没有多慌张。

有点屁钱就不懂礼貌的雇主,她烦这种人烦得要死。

陈柏崎沉默以对。张实繁抢先亮了底牌,“要我说,胡大果一失踪就消失了那么多年,该不会真正的胡大果应该已经死了吧?不然你干嘛不回去徐老猫那里替她办事啊?”

陈柏崎不着痕迹地扁了扁嘴,接着仰头大笑:“那我是谁?是你妈啊?”。她笑了片刻补充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嘛,她怀疑我叛主,我白瞎给她做事啊?”

“说话放文明哦!”张实繁咬了咬牙齿,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徐老猫的女儿徐千婵过来。听说你们从小长到大的,该有很多……只有真正的胡大果和她之间才知道秘密吧?答不上来,你就完了。”

“什么徐千婵?哦,你是说老大的女儿,徐越安啊?她有asd孤独症,和我可不熟啊。”陈柏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作无辜态,如果她没死,那她下次一定要看见张实繁的尸体。

陈柏崎也是第一次遇见和她做生意倒还算计上一条船上的人的,也不怕她拿着证据塞进她家门口啊?那把符合张瑞身体里的子弹弹道的枪怎么样?送一把枪的事,她有的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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