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台手机里没存联络人信息,但唐乐记得那个号码,是他老妈。他赶紧拨了个电话,才知道那老头果然告了状。他爸原本想打电话来批评他几句,谁知一个下午都是不在服务区,微信也不回。联系他的突然缺课,两人顿时慌了神,差点就要报警。唐乐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把手机坏了的事儿说出来。毕竟已经找到了自救的方法,何必再多讨一顿骂。以他对自己亲妈的了解,手机不到半年就摔坏这种事她至少能叨三年,未来只要有一点让她老人家不满意的地方就会被拖出来作为论据之一反复强调,没完没了。以睡过头手机没电全部一笔带过后好不容易才听完了父母的唠叨,挂了电话登录微信又是一片信息轰炸。除了父母的留言外,林老大在考试即将开始前对他进行了焦急的呼唤,苏萌几个小时前问他手机为何不通,以及……看到夏镜生对话框上那个红色数字标签时原本瘫坐在床上的唐乐整个蹦了起来。点开以后只有很短一句话:酒醒了吧,回学校了吗?发送时间是半天前,他刚发现自己手机打不开的时候。唐乐的心情顿时无比复杂。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站在一个可望却不可及的位置憧憬了夏镜生很多年。那时他对他有过许多一厢情愿的美好假想,在那些假想中他把自己的偶像包装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但唐乐坚信自己这份感情从最初单纯的崇拜逐渐变质,是在真正接触了夏镜生本人以后。他觉得他是真的好。性格温和又彬彬有礼,对自己这个半生不熟的学弟也照顾有加,温柔且心细。要是没因为一时冲动又再次表白就好了。那样的话,就算最后也没能和他走得更近,至少自己还能继续享受这份关心。而现在,他连是不是应该回复都没了信心。他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滚去,顺手戳进了夏镜生的个人资料,发现有一条新的朋友圈。点进去一看,是一张照片。照片被加上了厚重的滤镜,内容是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子靠在夏镜生的肩膀上。两个人一个只露出小半个下巴,另一个只露出头顶和刘海,但看起来十分亲昵甜蜜。配的文字简洁明了:想你了。唐乐的大脑瞬间宕机。相比眼前这条朋友圈带给他的冲击力,上午那让他头破血流的一板砖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他捧着手机发起了呆,直到手机突然开始振动。这台手机没存任何号码,但接听以后唐乐立刻认出了对方的声音。“你可算开机了,我还以为你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羞愧难当痛不欲生已经站上哪个天台了呢。”苏萌说的话虽然嘲讽,但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语调。唐乐有点打不起精神:“我没事儿,就是手机坏了。”“那现在你用的是?”“朋友的旧手机。”虽然和苏萌关系很好,但那份打工唐乐还是难以启齿,于是试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你声音怎么听起来萎靡不振的,是不是还担心自己昨天晚上把人吓着了?”苏萌笑嘻嘻的,“放心啦,我替你圆得可好了,夏镜生一点都没怀疑。我和他说……”“我知道,谢谢啊……”唐乐苦笑,“他和我说了。”“哇,原来还趁机找他聊上了?那怎么还有气无力的,不像你啊?”唐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叹了口气:“你看他朋友圈最新一条。”“诶?等一下啊……”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念道,“‘谁看到了我掉在画室的钥匙,长这样’……““这条都是两周前的了,”唐乐打断,“我说的是刚发的那条。”“哎哟,你居然还留言了,‘学长我就在附近可以顺路去帮你去找一找’,太狗腿了吧!“苏萌吐槽完毕顿了一下,“没了呀,这就是最新一条了。”“咦?”唐乐赶紧切换到了微信画面,点进夏镜生的好友圈后,第一条依旧还是那张让他心痛不已的照片。“你再刷新一下?还是看不见?”他问。“看不见。”苏萌说。绝了,那条朋友圈,居然还是定向发送的。这差不多就是在直说求他赶紧放弃了。唐乐当晚几乎没怎么合眼。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数次摁亮手机,点进夏镜生的朋友圈界面又切出来,然后闭上眼把头蒙进被子里。期间好多次碰痛了额头上的伤口。夏镜生的朋友圈内容不多,这几个月来发的每一条唐乐都摁过小红心还留过言。他觉得自己这次也应该有点表示,让夏镜生知道自己已经看到了,意会了,该知难而退了。但纠结了大半宿,唐乐还是没有在那张照片底下留下任何痕迹。苏萌之前在电话里安慰了他很多,身为他的损友,两人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他说了那么多好话,却让唐乐心中倍感凄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脸上果然挂了两个厚重的黑眼圈。他硬着头皮跑去上课,一半时间在瞌睡一半时间在神游,像条游魂。到了下午习惯性往旧图书馆跑,走到半路他才回过神来。他不该再故意出现在夏镜生面前制造所谓的偶遇了,这是在给他喜欢的人添麻烦。回到寝室以后他埋头赶作业,连续创造了三版废稿以后终于到了晚饭时间。中午没怎么吃,晚上依旧没胃口。唐乐从林老大那儿蹭了一包饼干,吃得时候不小心噎到,喝了一大瓶水。饼干在胃里吸收了大量水分以后开始逐渐膨胀开来,撑得人特别难受。唐乐躺在床上,拍着肚皮看着房顶发呆,半晌后突然开口说道:“林老大你这什么破饼干,吃得我好难受。”“靠!”林老大损失一包饼干还被倒打一耙,十分愤怒,“不满意你给我吐出来!”唐乐没吭声。林老大往他床铺瞥了一眼:“怎么了,真不舒服啊?生病了?”“太撑了,”唐乐说,“撑得我头都痛了。”林老大迟疑了片刻后走了过来,在他额头上没有被纱布覆盖的部分摸了摸,接着翻了个白眼,又走了。唐乐突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了夏镜生那条朋友圈,然后戳了一个心。戳完以后,他点开回复飞快输入:般配极了!末了还配了个呲牙笑的表情。等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再一次来到askedgirls,唐乐依旧萎靡不振。精神状态不好又睡眠不足的时候人看起来就比平时丑了一大截。木子在见到他后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学校里课程比较紧张啊?忙得过来吗?”唐乐用力抹了把脸:“没有的事儿,前几天比较忙,以后就好了。”木子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一切由专人为他打造。如今到了准备室,唐乐意识到这位老板说话还是有不少夸张的成分。所谓的专人,不过是店里另一位服务生。“给你量尺寸的裁缝要晚点才能到,你先在现成的里面挑喜欢的换上,然后……”木子指了指身边的人,“这是老王,你未来的同事,他会给你化妆。”“你好,”唐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拘谨,“我们上次见过的。”老王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他还是和两天前差不多的打扮,黑色的长直发,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口罩,只是制服短裙换成了长裙。仅从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唐乐在更衣室里转了一圈,眼都花了。那位辞职的前任留下的十几套服装风格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全都是大街上见不着的款式。唐乐在里面翻了半天,想努力找一件相对朴素的,愣是挑不出来。犹豫了太久,更衣室外有人不耐烦了,开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