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句大不敬的话,主子爷还能等到十三阿哥成年吗?
不提前朝如何因这一则消息翻起,永瑆和永璂的婚事定在了冬天,两兄弟连带着永璟同往常一样,跟在乾隆后头听政议事。后宫相对来说平静不少,反正最后储君的人选不外乎是皇后膝下的三个阿哥,出不了第二个皇太后,众人更多的还是关注乾隆本身的状况如何。
随着天气转暖,乾隆身体好了不少,后宫暗下的不安才一点一点消弭下去。三月,享寿八旬有六的温惠皇贵太妃去世,赐谥曰惇怡皇贵妃,虽是白事,却是喜丧,自此,康熙朝留下的遗妃全部仙逝;六月,乾隆诏封庆妃为庆贵妃,容嫔为容妃,常贵人为顺嫔,八月,乾隆万寿,嫔妃的册封礼定在十月,而后永瑆、永璂大婚,太后圣寿,紧跟着过年,宫里难得热闹了一番。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前,乾隆正批阅着云南加急送来的奏折。自乾隆三十年底清缅开战以来,因士兵难以适应南方烟瘴之地,清军节节败退,直到去年年初派了傅恒前往云南,经略征缅事宜,情况才有所好转。正月里,清军败缅军于南底坝,虽然依旧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这算是第一场扬眉吐气的大胜仗。
有了这场胜利打底,缅甸的战事虽棘手,但也可称是必胜之仗了。
看完了这份,乾隆又拿起了另一份折子,这是他留给永璂的功课,叫他根据目前对缅的情形写一份奏章。
一边读着,乾隆一边时不时用朱笔进行修改,看到最后,乾隆眼中渐渐露出了满意之色。
将奏章批阅完毕,乾隆合上折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算合格,将担子交过去,不算对不起祖宗了。
“主子爷,”吴书来轻手轻脚地上前,“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乾隆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接过吴书来递过来的茶盏,“吴书来,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吴书来不知乾隆为何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却还是笑着回道:“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有幸伺候主子爷已经整四十年了。”
“这么久了啊……”乾隆有些出神,“等再过段时间,朕放你出宫养老如何?”
吴书来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主子爷,可是奴才伺候的不好?”
乾隆看着他,摆了摆手,“罢了,当朕没说。”
他站起身,“陪朕出去走一圈吧。”
吴书来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但依旧起身应是,“嗻。”
换了衣裳,乾隆出了门。他没有乘辇,也没有带太多人,慢慢悠悠地一路走到了角楼。
夕阳洒下最后一缕余晖,缓缓落了下去,紫禁城渐渐隐没在夜幕里,乾隆静静看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主子爷,”吴书来轻轻道,“天冷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回去吧。”
乾隆走下城楼,回到了养心殿。见乾隆像往常一样看书休息,吴书来也就将今日乾隆的些许异常忘在了脑后。
直到第二天一早,叫起的小太监屁滚尿流地来报,“不好了,主子爷宾天了——”
云梧接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是蒙的,“大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诅咒皇上?”
报信的小太监本就害怕,被云梧这样一呵斥,更吓得伏在地上差点哭了,“娘娘,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啊!主子爷,主子爷真的驾崩了……”
云梧脑子是空白的,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养心殿,忽视了跪在地上的一大片人,直奔龙床而去。
床上的男人闭着眼睛,面容安详,触手仍旧温热,却已经没有了呼吸。云梧只觉得滑稽,开什么玩笑?乾隆驾崩了?
分明还有二十多年,十公主还没出生呢!
她不由面露茫然之色,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真的不是在做梦?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太后也到了。她走到乾隆床前,手颤颤巍巍地试探了一下乾隆的鼻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之后,太后身子一歪,倒在了身边搀扶着的嬷嬷身上。
“太后娘娘!”
嬷嬷赶紧按住太后的人中,等太后缓过一口气,她扑在乾隆床前,声音悲怆,泪如雨下,“皇帝啊……你怎么走在了我这个老婆子前面啊……”
太后和殿中宫人的哭声传入耳畔,云梧总算渐渐回过神来,有了些真实之感。
她心里滋味复杂无比,乾隆是这么多年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大山,也是曾经最亲密的伴侣,更是相伴了大半辈子的朋友和亲人,如今人就这么没了,云梧解脱是真的,迷惘也是真的,她表情怔怔,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很快妃嫔们都来了,满殿的哭声越来越大,收到消息的皇子王公大臣们也都挨个到了。
云梧和妃嫔们避了出去,乍闻乾隆驾崩的冲击过后,云梧面上依旧悲戚,心却悬了起来——乾隆去得如此突然,完全不在她预料之内,储君之位怎么说?
她自然不是唯一关心这件事的,众人哭了一段时间,便有人站出来跪在太后跟前道:“皇上龙驭宾天,还请太后娘娘主持大局!”
短短一会儿,太后像是老了好几岁。她从恍惚中回神,是了,还有事需要她来做主,太后强忍着悲恸,“取密旨来。”
密旨一式两份,一份由皇帝收藏,另一份则在乾清宫。在王公大臣和诸位皇子的见证下,养心殿床头机关内的密旨被取出,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后的密匣也被内侍带到养心殿,对照无误后,遗诏被当着众人的面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