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最后一趟,回到陈老板处,已是立春,拿到工钱和分红,伙计们都想早早回家准备过年了,可是陈老板他却又拿出一张单子,要安排伙计们再劳累一回。大家已牢骚满腹,心里对这个陈老板的咒骂能装上两箩筐,银子都是他赚的,一身身锦罗绸缎换着,一座座四人香轿乘着,一碗碗山珍海味吞着,而大家伙呢,只不过分到一点蝇头小利,不得不小心计算哪天能大方吃肉,哪天得少盛点米。陈老板对此是装傻的。唐云和江深都有家室,都被放回去了。其他人,如铁荣、张恭训等人都是光棍,班瑶也是独身一人,就逃不过了。一边,陈老板满面笑容地用激昂的语调鼓励大家挣年底最后一次钱,攒够老婆本,而另一边,班瑶已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储蓄多少,够她安乐多久。待到陈老板话音一落,班瑶也凭算出的结果做出了决定:她不想干了。储蓄至少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让她荒嬉上大半年,而此后的日子,不若与石金娥一道乖乖织布,起码吴丹英不会叫人不开心。陈老板才见到班瑶站起身,激动道:“老萧不愧是最勤快的,这就要‘请缨’了。”“不,陈老板误会了,我是……”话未说完,竟被陈老板打断。“莫要谦虚。此次去宁波,我许你二十两银子,接下吧。”去宁波,二十两,这与漳州一行比起来,可是更加赚了。班瑶便把辞去的决定咽下,为了这点红利接下了这份活。铁荣想着自己身处他乡,又无人相伴,故乡也不愿回去,过不过年的没意思,也提出与班瑶同行。张恭训与史豪他们都在陈老板手下做了几年,知晓其中道理,都往后退不吭声。待下工后,他们也不去提醒铁班二人。为了路途短,行程快,班瑶与铁荣他们去苎城那里乘船去宁波。船上他二人不似此前,能聊天说地,都冷淡不少,除却公事需要,无多交流。抵达宁波海边,他们去了目的地玄记木庄采货。他们按陈老板给的单子挑好货品后,去堂中结账,不巧木庄店主不在,只有老板娘在后屋坐镇。前堂一个婆子引班瑶一人去后屋与老板娘谈事。她来到后屋,屋中颇冷,却薰香扑鼻,以致嗅不到其它味道。老板娘坐在帷幔之中给孩子喂奶,班瑶低下头递上货单与银子,走上前时,在香几之下见到一滴红点,再一瞧,旁边一根红烛已燃烧去一半,想是蜡滴。而后她们交谈一会儿,账便结了。班瑶出了屋,与铁荣汇合,她见铁荣极为严肃,铁荣见她面泛红晕,皆不知为何。待他们走至客栈,才互相开口询问。班瑶道:“红晕许是冻的,倒是铁兄,在外头发生何事了,脸面严肃的如同铁块。”铁荣道:“我问了木庄里的人,老板去哪里了,除去说不知道的,其余都说两天前出海去了,还是凌晨去的,都没带什么伙计。老板娘还哭了一场,说他始乱终弃,不会再回来。但我又听有人说,这老板娘自有手腕,从来临危不惧。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琢磨琢磨,不得不说有点古怪。”班瑶道:“不好多想,那老板娘屋里,极冷,没有炭火,点了不少熏香,也古怪。只怕这里真有蹊跷。”“是吧?不得不多想,但又恐多生事端,还是暂且不提了吧。”她二人吃过晚饭后,轮流值班看守货物。轮到班瑶看守时,月影沉沉,忽见老板娘穿着长至脚踝的天蓝色袄子站在身旁。班瑶一惊,起身问她怎么来的。她上前两步,眼皮沉重起来,用力睁开眼,发现夜色朗清,而自己一直坐着,原来是自己睡着了,做梦了。她赶紧检查货物,皆无恙,便安心了。第二天,他们去木庄提货,并交付剩余订金,那老板娘特地出来送行。班瑶看她今天,竟穿了一件天蓝色厚袄子,长至膝下,不由地想起昨晚,她不会真来了吧?“昨日多有怠慢,还请二位见谅。”“不会不会,是我们恐添麻烦了,这时还上门来。”铁荣道。“因快到正月了,特备一点小礼,以乞还有往来,一同生财。”说罢,老板娘命婆子提来两篮土特产。铁荣接下后,谢道:“多谢厚礼,想不出两日,令夫君便回到庄内,与夫人团圆了。”老板娘笑道:“团圆?那看天意了,路是人选的,那路的尽头也该承受的住。”天气似乎更冷了,他二人不敢多看老板娘的笑脸,赶紧押着货物上船回程。船上,铁荣重新与班瑶热络起来,与她闲聊多时。班瑶问他:“铁兄忽冷忽热的,吃了火了?”铁荣道:“先前是我的错,不该置气。现下才了然,与小石的事,确实该多慎重,你们远着我是应该的。如果强扭在一起,她能承受?我也未必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