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太平道众走了个干干净净。向燕云回头看看委顿一旁的华衡英,心里五味杂陈——她本来一心想要等华衡英战死之后再出手收拾残局,但是,适才华衡英的豪气也着实令她敬佩。向燕云叹了口气,走到华衡英面前。华衡英勉强行礼:“盟主……”向燕云冷冷道:“华旗主,你心里只有云盟,没有大局,险些坏了我风云盟大事……你,你可知错?”华衡英一惊,抬起头,见昔日单薄瘦弱的小侄女儿俨然已有了一派宗主的气势,他微笑道:“属下知错……燕云,盟主,属下……高兴的很!”向燕云怔了怔,低头看他,当真是老怀大慰——华衡英看着她长大成人,诸多叔叔伯伯之中,华衡英疼她也是最甚——或许正是如此,华衡英才一心认定,这小女孩儿不足以担当重任吧。久别归家,向燕云险些就喊出一声“华伯伯”来,只是手下旧部都是叔伯辈的,今日若不立威,日后难以服众。她脸上仍是毫无表情,淡淡道:“华旗主,我今天回来,本来是要清理门户的……不过,看在你舍生忘死的份上,处置也就不必了——这轩辕旗主的位子,华衡英,你不必坐了。”华衡英又惊,却又喜,点头道:“是!”向燕云目光一扫,落在一旁的越松登脸上,“越三哥,你暂代轩辕旗主的位子。”越松登和车炼几乎同时一惊,华衡英之下,便是副旗主车炼,越松登论起功绩地位,远远不及他。向燕云却又看向车炼:“车旗使,你要好生辅佐越旗主,明白了么?”大厅安静之极,连伤重之人的呼吸声也听的清清楚楚。良久,越松登与车炼一起俯身跪倒,“属下明白!”他们终于明白,此刻开始,站在他们面前的女子,就是风云盟新一任的霸主,她的权威,再也容不得质疑和挑战。银底白鹰的大旗在摩天崖之巅迎风招展,鲜红的三个大字不可一世:风云盟!(三)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唐&8226;杨炯阿加拖力笔直地站在旗杆下,头盔上新佩的鹰翎被风吹着,拂在他的耳根上,一阵酥麻的感觉传上面颊。他用力扭了扭脖子,让自己的身姿更挺拔一些,不无炫耀的感觉。是的,他有资格炫耀,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成为了百夫长——或许他不是这片草原上最年轻的百夫长,但一定是第一个成为百夫长的“贱民”。他的故事已经在巴林于尔根广为流传,成为那些牧羊的男孩们敬仰的对象。他是一个穷苦牧民的儿子,他的母亲甚至只是一个卑贱的柔然女奴,他的命运本来应该和千万人一样,在贵族们的呵斥下劳苦一生,然后娶一个同样出身的女人,默默无闻地死去。但是……十年前的一天,一切都改变了。十年前的一天,阿加拖力牧马归来,但因为某个微不足道的原因,竟然拖到了天黑——草原的黑夜是可怕的,处处都是危险,譬如……狼。当阿加拖力看见狼群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落荒而逃,但是,当他看见狼群之中的少年时,同样年少热血的心便冲动起来——他拔出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马刀,毅然冲进狼群里,和那少年并肩作战。那少年的刀法显然比他高了太多,当狼群溃逃的时候,阿加拖力不由得羞愧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甚至有点碍手碍脚。但那少年却是温和地微笑着:“喂,你的刀法不错,是自己练的?”“是。”阿加拖力害羞起来,似乎被窥破了小小的隐私。那少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目光沉静,“为什么?想做士兵么?”“嗯”,阿加拖力用力点头,“我的梦想……是做一名战士。”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十天后到巴林于尔根来吧,我让你做个战士。”说着,他就把自己的马刀递给了阿加拖力,然后起身就要离去。阿加拖力又惊又喜地喊着:“喂,等一等,我叫阿加拖力,你是谁?”奇怪的少年没有回头,径自消失在茫茫黑夜里,他的胆子可真大,居然敢一个人在夜晚的草原行走,而唯一的刀已经送给自己。阿加拖力喃喃地嘀咕着,但是,挣扎了三个日出和日落,他还是鼓起勇气偷了一匹马,一个人赶往巴林于尔根的营帐。当他拿出那柄马刀的时候,巴林于尔根的百夫长惊呆了——金丝的十字腊上,刻着遒劲有力的一个名字:咄苾。三王子咄苾,早在他少年时代,就已经成为了马背上的传奇。没有人再敢阻拦阿加拖力,他留在了军队里,转眼就是十年,而十年的今天,轮到他驻守巴林于尔根,这十年里,他没有机会再见到咄苾特勤,但是他从未放弃过心中的期望——建下显赫军功,有朝一日,在殿下面前呈上这柄刀,感激他当年的恩德。但是……枯燥的驻守,似乎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的吧?三十步开外,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咬着一根长长的苜蓿看着他——“你如果敢踏进营帐半步,我一定按照军法杀了你;不过,小家伙,你如果乖乖长大,到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带你当兵。”刚来的时候,他曾经这样威胁这个一门心思要当兵的小家伙。“走远些,拉姆斯汉尔格。”阿加拖力夸张地做了一个“劈下”的动作。小家伙反而笑了起来,大大的头一晃一晃的,他每天都这样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在营盘外放羊,甚至变成了阿加拖力他们唯一的消遣。等等……阿加拖力脸色忽然凝重起来,男孩身后的草原上,忽然出现了一队骑兵的影子,他们来得好快,足足有一百多个。阿加拖力伸手拔出了军刀,这个草原上每天都在上演着杀戮和争夺,不管是谁,决不允许踏入巴林于尔根半步。只是,他又一次愣住了,这一次来的,居然是……汉人!“站住!不然放箭了!”阿加拖力喊道,身后的士兵们迅速集合起来,瞬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要放箭……我不是敌人!”为首的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还在百步之外就勒住了马,一边翻身跳下来,一边把腰间的佩刀扔在地上,以示毫无敌意——“我们是来求见三王子的,我有急事!”看着阿加拖力眼中的狐疑,少年更急了:“十万火急,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来的是阴山摩天崖的人!”“阴山摩天崖?”阿加拖力皱眉,忽然又睁大了眼睛:“你们,是朵尔丹娜的下属?”“是!”少年喜上眉梢。阿加拖力松了口气,抱着肩,摇头:“你们来的不巧,特勤去天山了,三天前刚刚启程。”突厥人口中的天山,指的是漠北的阿尔泰山,每年大祭的日子,各部落的领袖,会从天南海北赶到汗国的圣地,从西海到北海的广阔土地上,无数个声音一起沉吟歌唱,诉说着疑惑,敬畏,虔诚和卑微的愿望。少年的脸色顿时铁青,他的马队并不具备横亘大漠的能力,换句话说,他再也不可能赶上咄苾的队伍。“告辞……”他木然转身,一路支撑到现在的兴奋变成了疲惫,几乎无法面对天鹰卫士们的目光。目送着少年的离去,阿加拖力轻蔑地哼了一声——又是来找特勤,百人的突厥马队就可以横行草原,而百人的汉人么,就只有这点求援的能耐了么?“拉姆斯汉尔格,你要记住”,阿加拖力转过头来,对着一直缩在一边的小男孩说,“我们男人,遇到天大的麻烦,也要自己抗起来的!”“我知道……可是……”“没有可是,男人没有血性,不成了挤马奶的娘儿们?”阿加拖力坚决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