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怕,小兄弟,有我在没事的——”小叫化似乎极是害怕,一把扯住他衣襟,依旧哭个不停。年轻人只好柔声安慰,轻轻拍着他抖动的背脊,道:“你是个小男子汉,胆子应——”忽地,他腰间一阵剧痛,小叫化手上已多了根三寸长的极细银针,刺入他腰间京门穴中。那掌柜的出手如风,已封住他周身七八道大穴。年轻人连吃惊也不及,身子一晃,重重地倒在地下。那十余个伙计一齐轻笑起来,一个“伙计”走上前,道;“王大哥,废了他的功夫吧,免得再有麻烦。”掌柜的摇了摇头:“这李靖,当真是条好汉。我们用这等计谋拿住他,于心也有些不安,带他回去罢!”当即便有两人走向李靖,要把他身子抬起来。只听一声长笑:“慢来,慢来——好戏还没开场,各位这就想走人么?”紧闭的大门訇然大开,又一个年轻人踱步进来。李靖身材已颇为雄伟,他个头竟比李靖还高了些,一双大眼,黑漆点亮,两道浓眉斜飞。虽不如李靖英俊潇洒,神采飞扬,犹有过之。他一个团身,抱拳道:“太平道的各位爷台,这位李爷也是我们风云盟的客人。请各位抬个手,容我把他带走。”那“王大哥”也拱手道:“原来是风云盟的兄弟,既然你我双方都要这人,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了。”那年轻人笑容更加灿烂:“王大哥这便叫我为难了,小弟已在盟主面前夸下海口,带不回人,小弟提头去见。各位不会如此为难小弟吧!”那王姓男子道:“我等也在军师面前立下军令状。兄台既然要他,一路同行而来,为何不下手?”年轻人奇道:“一路同行?”他目光一转,看见那小叫化,已知其中端倪。朗声道:“我若要拿他,自然会光明正大,还不至于暗中下手,小兄弟,你说是不是?”王姓男子手一挥:“阁下无须多言,你我手底下见真章吧!”年轻人一怔,道:“这,风云盟与太平道素来交好,倘若伤了各位倒是小弟的不是……好!在下便空手领教一下诸位英雄的高招。”王姓男子见他如此托大,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柄软剑,迎风一抖,已是笔直。他手一挥,软剑已直没入地,丝毫不肯占他便宜,双臂一上一下,直取那年轻人。那年轻人微微一笑——他哪里是礼让?只不过是没带兵刃罢了。双拳到处,只见他不闪不让,微微挺起胸膛,那王姓男子不由一怔,拳头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电光石火之间,那年轻人已闪电般出手,刁手扣住他脉门,向怀中一带,错步间,右掌已搭在他背心命门大穴。他缓缓松手,道:“得罪了!”这一仗,那王姓男子输得可谓难看之极,对方抬手之间将他制住,他不禁又惊又怒,又不能说对方使诈,愤然道:“兄弟军令在身,说不得以众凌寡了。”他话音刚落,身边十余名“伙计”已将那年轻人团团围住,各亮拳脚兵刃,开阖之间,法度森严,哪里还有半分泼皮无赖相?那年轻人看上去颇有些忌惮,群殴之下,竟是不敢伤人,转眼已是十余招,无一式重手,招招点到即止,也居然不落下风。“兄台接剑!”那本来伏在地上的李靖忽然一跃而起,手中宝剑已当空飞去,半空中剑刃脱鞘而出,激射入人群之中。那年轻人劈手接过宝剑,朗声清笑道:“好一把‘日冲剑’,药师,你既然无恙,何必要我出手?”他说话间,手腕一圈一点,日冲剑上白光大盛,当当两声,已将面前两把剑搅得粉碎。他骤得神兵,如虎添翼,身形顿时腾挪开来,倚仗剑锐气盛,出手愈来愈快,若非手下留情,只怕当场就有人要命赴黄泉。围攻诸人久攻不下,心中恼怒。忽地,那领头之人一声唿哨,飞镖弩箭一起向那年轻人下盘招呼过去,那年轻人猝不及防,只得硬生生凌空跃起,不待他势尽,诸般兵器又一起向他招呼过去。在旁观战的李靖早已按捺不住,他左足斜挑,地上的剑鞘已在手中,李靖轻轻一按剑尾,一柄墨黑的软剑弹了出来。他带剑轻撩,一个反手,竟已将那王姓之人的左手斩了下来。“啊”的一声惨叫,那名男子左手跌在地上,鲜血顿时洒得满地都是。那年轻男子一下怔住,他呐呐道:“这位王爷,李兄是救人心切……”那男子也不答腔,冷哼一声,就向外走,身后众人默不作声地跟上,顿时那十余条汉子走得干干净净。年轻男子顿足道:“糟了。”李靖忍不住道:“这些人功夫不过平平,程兄为何如此忌怕他们?”那年轻人道:“李兄……唉!你有所不知,我哪里是风云盟的人?这下,朵尔丹娜麻烦大了……”李靖皱眉道:“人是我伤的,太平道若有什么动作,冲我来便是。”不知不觉的,他的脸庞上一丝黑气隐隐一闪,倒也无人发觉。那年轻人摇头道:“李兄,太平道和风云盟一向互相忌惮,近日风云盟老盟主忽然辞世,太平道得了这个籍口,必然会向朵尔丹娜发难。”李靖奇道:“这朵尔丹娜,又是什么人?”那年轻人道:“她就是风云盟新任的盟主,也是向老盟主的独生女儿,你们汉人都称她为‘向燕云’。”“你们汉人?”李靖不由得向那年轻人多看了几眼:。那年轻人哈哈一笑:“在下突厥咄苾。”他双手奉上那把日冲剑,微微一笑:“李兄不会责怪小弟一路以假名相欺吧?”李靖接过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交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姓名。”两双年轻而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这一握,却留下了两个令风云变色的名字,留下了一段改写了青史的传奇。窗外,日已落。(二)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篷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騎,都护在燕然。——唐&8226;王维黄河古道上。一驾双辕马车正绝尘而驰。赶车的是个年轻人,一双极亮的眼睛深深陷入眼眶,显得很是坚毅和深邃。车是好车,马是良马,车马的速度已达到极限。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一人一马都已极是疲倦。长河尽头,落日正圆。这已是第三个日落,已替换下来了四驾车马。而这个年轻人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夕阳将血一般的悲壮染在他年轻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帝王般的威严。转眼间,黄河已被甩在了身后。金乌西逝,天幕上渐渐显露的黑色中不屈地燃烧着一抹血红。驿马一声长嘶,骤然停下,古道一侧静静的站着两个华服异族胡人。他们见到这年轻人,立即跪下,单手抚胸,行着族内最尊贵的大礼。他们身后,一架双辕马车已等候良久,两匹漆黑锃亮的龙驹正不安的咬着嚼子,每一块跃动的肌肉都显示着他们蓬勃的生命力。那年轻人跳下车,撩开身后的帘子,马车里躺着一个英俊魁秀的年轻男子,双目紧闭,嘴唇已是紫黑。那年轻人轻声叫道:“李兄……李靖,你一定要坚持!”李靖的嘴唇嗡动了一下,仿佛是在轻唤:“咄苾!”咄苾不再迟疑,他匆匆将李靖抱上另一辆大车,沉声道:“酒!”跪侍在一旁的随从立即从腰间解下一个大皮囊,恭敬的递过头顶,虽然满脸的犹豫,但主子的命令绝不会有丝毫的拖沓。咄苾不禁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笑容——这才是草原上的雄鹰,是真正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