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微明沉思片刻,“下次吧。”
他不习惯看上去完整,且需要绞尽脑汁营造其乐融融的饭局,会出席饭局的那个男人,终归不是他父亲。
只是没想到夏女士主动来了电话,说去拜祭沉父时看到新送的花,问他是不是近日回了香港。
外人眼中寻常母子间普通不过的通话,却让他手心微微出汗。
母亲的声音从手机的那端悄然入耳,又熟悉又陌生,到嘴边的谎话囫囵咽下,换成一个“是”。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那”
“你如果有空的话”
“算了以后再说”
对方大抵知道肯定会被拒绝,干脆就不做无谓的邀请。
电话将挂未挂,沉微明瞥到一旁站定发呆的林听,心念一动。“我明天傍晚回南城,有空的话明天一起吃个早茶?”
出乎意料的邀约,对方怔了好几秒,连连说好。
挂完电话,沉微明还在出神。
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约了一个内心抵触许久的饭局。
突然有点搞不明白自己。
多年过去,维系他和母亲这根线始终颤颤巍巍,将断不断;位于两头的人都不敢用力拉拽,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分崩离析。
可也是和林听在一起之后的时日,心底的扭结日渐松动。
也许,可以试试。
等人时,止不住的紧张。
差不多快到点时,服务员领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年多未见,夏女士又老了许多,一向挺直的背不自觉勾褛。
也许人从来都不是缓慢变老的,而是一夜之间,一个不注意,白发悄然爬上了头。
她身后的男人精神奕奕,热情熟络地拍了拍沉微明的肩膀。
沉微明没有抵触,却也不大习惯,只抿唇笑笑。
夏女士举止优雅,穿着打扮颇为考究,甚至能看出精心化了个淡妆,慈眉善目,说起话来更是温柔婉转。
只是面无表情时爱抿唇蹙眉的小动作被沉微明完美遗传到位。
夏女士没急着落座,除去碰面时那声“微明”,没再说些什么。
拥抱,激动,眼泪,感慨,通通都没有。
反应平淡到不过是一家人照例凑在一起吃个早茶。
过了一阵子,众人眼神终于落在沉微明身边那个礼貌微笑的林听身上。他大大方方牵起她的手,“这是我女朋友,林听。”
饭桌上夏女士的眼神始终在林听身上打转,看一眼总嫌不够,看多了怕唐突冒犯。到嘴边的问题咽下去又冒起来,最后只化为脸上的笑颜。
话题不知从何而起才不算突兀,干脆由外人负责开场。
沉微明的继父在中环开了个画廊,对艺术颇有见地。
他翻出手机里新购进的几幅图画供沉微明欣赏,油画为主,巴洛克和印象主义居多。
沉微明自然接过话茬,多聊了几句。
从传统水墨到抽象风格为主的cynthiapolsky,并不卖弄,浅谈辄止,好让气氛不至于太过游离。
吃早茶的好处莫过于不用担心冷场,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挥手叫来一辆小推车,再围着推车上的蒸笼讨论几番就可以轻松转移话题。
“要吃什么?”
“虾饺,排骨各来一笼。煎堆,脆皮流沙包奶黄包沉微明最爱吃,也都来一份。”夏女士凭着久远的记忆仔细挑选,都忘了沉微明已经不是那个爱吃甜食的孩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