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她,终于给她解释刚才的情境。
老倪是他之前在越南商会认识的会员之一,年轻的时候遇上90年代的国企职工下岗潮,而正巧那个当口,海南房地产垮到300块一平,他便和其他工友一起,拿着遣散费去海南买房定居。他在海南摆地摊,做房产中介,当导游,赚了一小笔钱。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海鲜”供应商浙江人李文建,一来二去就勾搭在一起。
他在李文建的怂恿下只身去了越南,明面上开了一个小外贸公司,将国内的小商品出口到越南贩卖,背地里他成了李文建团伙一员干起了走私。
和一般用集装箱船,以夹藏伪报品名的货运渠道来走私犀牛角不同,李文建心思野手段狠。在走私路径上不惜成本,一趟运输耗时三个半月,沿途经过马达加斯加,马尔代夫,马六甲海峡,不设中转地,不载运其他货物,单趟成本就达上百万。
他们在越南的规模越来越大,走私数量也翻倍增长。越南宽松的执法环境滋生出大量的终端买家和货主,多是如老倪这般的“正经商人”。大部分囤积在越南的犀牛角会被伺机偷运入境,比如雇佣边民人身夹藏通过口岸旅检通道,或是雇佣保货团伙通过非设关地偷运。而有时候则会利用近海小型船舶从香港走私入境,沉微明他们最后就是靠香港入境那批货将李文健抓获。
抓捕行动开始的前一周,老倪正巧飞到新加坡谈公事,从此之后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李文建是整条供应链的货主头目,抓到他也就算把整个链条毁了个七零八落。
“那老倪是通缉犯么?”林听不由得把电视剧里学的专业术语搬出来。
“不是,我们立案起诉的那起走私他压根没参与,没有直接证据。算他运气好,给他跑了。”
“不抓他?”
沉微明两手一摊,怎么抓?揉揉她脑袋,“别想了。”
如果记忆有色彩的话,那段岁月于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好在都过去了。
两个人的好心情没有被小插曲影响太多。
毛茸茸的大狮子抖着胡须在玻璃窗那头踱步,伸个懒腰,舔舔爪子,猫里猫气。东北虎在山顶威风凛凛,时不时吼几声,震天响,森林之王震破耳膜的威慑感,让人也跟着胆战心惊。很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听起来无聊的动物园都逛得有滋有味。
回家的路上林听看向窗外,上次来动物园还要追溯到自己十岁那年,她期末考了全班第一,林永年和姜艺文带她来玩。算是为数不多的在记忆里可圈可点的日子之一。
沉微明一手握着她的,时不时递到嘴边亲一口,肉麻又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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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到就是变本加厉的忙。
林听一向不是踩着deadle赶任务的主,眼下倒真切体会到小时候家长老师苦口婆心的那句“谈恋爱影响学习”的良苦用心来。她的ppt还没影,甚至连封面都没建好,deadle愈近,老叶见到她时眉头皱的越紧,这一日不禁皱成了“川”字,几次三番想发作都忍下来,她眼瞅私下没人小声求饶,保证自己三日之内必须弄出个初稿来。
“都在我脑子里,我只是缺少把他们打出来的时间。”
老叶话到嘴边,囫囵咽下,又放心又担心,情感微微战胜了他的理智,终迫使他问了句,“他待你好吗?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和未来么?”
林听原以为他要发火,做好了挨批的心理准备。现下倒被他问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对我挺好的。”
至于想要的生活和未来,这个问题未免过于虚幻。她想象不出,无奈老叶的目光灼灼,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定下神仔细想,“我想要的生活就是和他在一起。”
老叶的笑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明知答案会伤人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无非是想求个放心。
转而又变为严厉,手背到身后,清了清嗓子,“还有两周时间,要是在上海给我丢人,你就完蛋了。”
林听打了个机灵,被导师支配的恐惧又回来了,心里叫苦不迭。回到座位时都忍不住唉声叹气,holiday家的外卖到的时候她正戴着电脑镜目不斜视,“外卖员”放下餐盒迟迟不肯走,林听一抬眼,是周昱白。
“你怎么来了?”林听一喜,紧接又问,“他呢?”
“你俩一个使唤我送饭,一个见到我还没聊就问‘他呢’?合适么?这么糟践人心你们良心不会痛吗?单身狗就活该被你们欺负么?”周昱白捶胸顿足,压低声音,自导自演。
林听拗不过他,连声道谢,才让他彻底消停。
“本来是他要送,临时有事回香港了。”
林听心中蓦然一紧,掏出手机上确认并没有他的信息。周昱白眼神一扫,“走得急,说你白天忙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晚上也就回来了。”听语气多半是知道他去香港所为何事,也不想给林听多解释。医院不适合攀谈,周昱白简单丢几句话就挥手告别。
沉甸甸的饭盒,都是她爱吃的菜。她挑挑拣拣,却迟迟没把菜送入口中。心里大约能猜到沉微明此行香港所为何事,却还是忍不住闷闷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