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来得又急又凶,陆晚晚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已经被卷进漩涡里,生生被拖出大老远,在风里翻天覆地地滚了几滚。好在她在安州待过几年,有应对沙尘暴的经验,几经折腾,除却胳膊上有几处擦伤,其余各处并无大碍。
风暴止住的时候,她被拖到了曲水泉边。
上回来的时候,是隆冬,曲水泉结了冰,她便是取道此处,故而她知道翻过曲水泉就是安州的领地。她起来想到泉中掬把水洗脸,刚走两步,目光被不远处躺着的人吸引了去,是白先生。
想也没想,陆晚晚跑到他的面前。
“白先生,你怎么样了?”她将白荣扶坐起来。
他的伤势比她想象中要严重许多,衣服上许多被沙刀割破的口子流着血。她灌了半壶水,撬开他的嘴喂下,他的伤太重,张不开嘴,水有一大半洒落在地上。
草草处理完他身上的伤口,陆晚晚把他放在水域边隐蔽的位置,去了月牙泉边的小山丘。沙漠中的猎物大多机敏警觉,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捉了两只柴鸡,急吼吼跑回水边,他仍然没醒,双唇有些发干,面白如纸。陆晚晚叹了一口气,从靴筒摸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割破柴鸡喉管,又给他喂了两口生血。
要在草原上活命,茹毛饮血在所难免。在她准备宰第二只柴鸡的时候,他被呛住,嗑了一声,眼皮跳了两跳,终于睁开。像深潭一样的眼睛亮了一亮,看了她一眼,满脸的疑惑。
陆晚晚蹲在他身边,放下手中的匕首,笑起来,“白先生,你终于醒了?”
他微微合眼想了一想,说道,“我们遇到了沙尘暴?”
陆晚晚把手中的水壶递给他,他抱着灌了几口,“没错,你是被沙尘暴带到这边来的,我醒来的时候咱们就都在这里了。沈寂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怎么样?先休息片刻,我去看看沈寂他们在哪里。”
“好”,他定定地盯着陆晚晚的身后,还想说什么,面色忽然变得十分惊恐不安。顿了一下,他将她一推,“赶紧走。”
愕然转身,五六只狼赫然正在向他们奔来——一定是被柴鸡的血腥气吸引过来了。
大惊过后陆晚晚很快镇定下来,对着它们将手中的柴鸡用力抛出,畜生就是畜生,当即一哄而上争抢那两只瘦弱的鸡去了。陆晚晚对他说,“赶紧走。”
他无动于衷。
她急了,“还不跑,等着被狼吃掉吗?”
白先生抿了抿嘴唇,眼神黯淡下去,“公主,你快逃,我的腿受伤了,不能站立……”
“啊?”陆晚晚捂住自己的嘴,走到他面前,将他架在胳膊上飞奔起来。
狼群很快就又转移目标来追他们,他说,“公主,你放下我,带着我这个累赘,是没有活路的。我的医案里有一张方子,你将血灵芝烘干碾碎加进去,或许能解谢将军的毒。”
陆晚晚摇摇头,“白先生,你是我带出来的,如果可以,我们一起逃出狼口,如果不可以,那我们就一起做狼食。”
又跑了几步,狼啸渐近,陆晚晚怕它们从身后进攻,于是将他放在身后的月桂树下。她摸了摸手腕上上次白荣送给她的镯子,里面她放了好些用曼陀罗花泡制的银针,她与头狼对视。
“你疯了!这是以卵击石!”白荣一向和顺的眼眸中迸出怒意:“谢将军还等着血灵芝救命。”
他顿了下,又继续说:“十九年前我就该死的,你不必为我这种人搭上性命。”
陆晚晚眼睛也是通红的,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激动,她没有理会白荣的话,反是目光凶狠地看向头狼。
她上前走了两步。白荣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声音拔高了几分:“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懂?”
他语气严厉得仿佛教训不听话孩子的父亲。
陆晚晚回眸看向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白先生,这世上待我好的人不多,我要我们都活着走出去。”
白荣脸上绽出一抹笑意,他声音柔和了下去,说:“听话,你和谢将军都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因我这把老骨头赔进去不值得。你若心中真看中我这把老骨头,你回到大成之后便为我做一件事。”
陆晚晚眼眶发涩,灼痛难当,她道:“我不,要做什么你自己回去做。”
“乖,听话。”白荣没哄过孩子,不知该如何哄她,嗫嚅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回去之后若不嫌麻烦,请你帮我给徐州知府李家去封信问一问,李家有一幺女名叫雁容,早年嫁到允州。你问问她如今葬在何处?若寻着她的墓地,你便将我包袱里那身青麻衣裳葬在她旁边,再替我告诉她一声,此生是我辜负了她,来生不管千山长万水远,我都会去找她;若寻不着……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