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善点了点头,眉宇间颇为满意。
随着乐曲推进,陆晚晚飞速扫轮,恰似渔舟破水,掀起浪涛拍岸之景。归舟破水,浪花飞溅,渔船渐渐远去,万籁俱寂。正于收尾处,殿内的人都神色陶醉,陆晚晚捻弦,指甲勾住柔丝,竟当场断裂。
乐曲戛然而止,陆晚晚回过神,脸色一下变得雪白,眼睑长垂。
“哦?琴弦断了?”穆善睁开眼,看过去,说:“听说你们中原有一种说法,弹琴时琴弦断了很不吉利。”
陆晚晚脸色苍白如纸,答道:“小人不知。”
穆善唇角勾起,使得她美艳的脸庞更添几分妖娆的妩媚。
“白先生。”陆晚晚正揪着心,外头忽的闯进一道人影,他身后跟了几个羯族宫女,见到穆善,忙跪下去道:“太后,奴婢没能拦住白先生,请太后责罚。”
穆善轻笑,好似并不见怪,只道:“他脾气犟起来,哀家都拦不住,更何况你们?”
“下去吧。”宫女们如释重负,退了下去。
那位白先生走到陆晚晚的琴案旁,转过身问穆善:“谁让你动我的琴?”
“你的琴?”穆善勾起唇角:“羯族王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哀家的,这琴是,你也是。”
夜风凄凄,从殿门外吹进,鼓入袖中,隔开肌肤和中衣,陆晚晚白净的手臂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先生一下子捞起陆晚晚面前的琴,朝地上猛地一掷,琴上的宝石猝然滚落,琴也断裂成两截。
“是你的,没错,从此以后我再不抚琴。有违此誓,便如此琴。”他声音中透出丝丝阴冷绝望的气息。
穆善却一字一顿道:“摔了这琴算什么?你吃的,用的,都是哀家的,你的命也是哀家救的。若你当真有骨气,便脱了哀家的衣,不食哀家的粮,赤身裸体滚回你的中原去。”
陆晚晚眼角的余光瞥向白先生,原以为他会悲愤交加,但他却没有。他只是苦笑了下:“穆善,这么多年了,还玩这种把戏,你不累吗?”
“不累。”穆善长吁了一口气,转眸看向白先生,缓缓开口道:“你不是想回中原吗?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便放你走。”
“你若说的是让我去珞珈山,那便不必开口。”白先生道:“那便趁早断了这份心思。我就算是客死异乡,魂无所归,也不会帮着你害人。”
说罢,他扬了扬袍角,转身便要走。
“站住!”穆善疾言厉色,两步踱过去,一把扼住陆晚晚的喉咙,将她提起来。陆晚晚嗓子眼火辣火烧,就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她在穆善的掌下无力地挣扎,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了挥,却连穆善的衣角都没碰到。
白先生回过身,眼睛因为愤怒而眯成一条缝。
“你若是不去珞珈山,那么从明日起,我便杀一百个中原人,后日杀两百个,直到你答应为止。”穆善手上越发用力,陆晚晚艰难喘息,去松穆善的手。
白先生怜悯地看了眼陆晚晚,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因救你而助猛虎,猛虎伤更多的人,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兄弟,对不住了。”
陆晚晚憋红了一张脸,她心里怕得厉害,想求这人救自己,她忙开口,声音沙哑,说:“猛虎伤人是虎之罪,你不救人是你的罪。因未知的恶放弃眼前的善,白先生,这并非明智之举啊。”
白先生听了她的话,驻足回眸。这少年生得好,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偏偏佳公子。他在穆善的手中,被捏得脸颊通红,眼神中满是求生的欲望,看着他。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希冀与渴望。他抚得一手好琴,方才隔了老远,他都被他的琴声打动。
他还是个孩子,一个生命方才绽放的孩子。他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难道就要这样断送在穆善手中吗?
他家中又是否有妻儿老小等着他回去?
白先生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陆晚晚双眸恳切地看向白先生,她又喊了他一声:“白先生?”
白先生愣了一瞬,喉头嗫嚅,终是点了点头。
他看向穆善,声音冰冷:“放了他,我答应你。”
穆善终是笑了下,她松开手,陆晚晚从她的掌中滑脱下去,双膝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穆善说:“你们中原有句话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放了他,明日我就启程去珞珈山。”
“你既与这小子投缘,不如将他带去路上,也有个人说话解闷。”穆善说道。
话毕,她转身用羯语对萧廷说要陆晚晚留下,萧廷扫了她一眼,应下了。
白先生脸色变得煞白,他捏紧了衣袖,拔高音量喊道:“穆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