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玹不点破,她也就不道明。这么多年,沈玹都瞒过来了,只要她不说,这个秘密就会永远沉入岁月的长河中。
“本宫不会毁约的。”萧长宁灿然一笑,说:“永远不会。”
她一笑起来,真是满世界的灯火都会黯然失色。沈玹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慢慢消融,唯有她的一颦一笑扎根抽芽,缓缓绽开花来。
他低低嗤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细嫩的脸颊,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不表态,只在转身的一瞬,嘴角轻轻地勾起弧度。
云翳散去,月光倾泻,寂静的夜,在缓缓摇落的月影中悄然而逝。
第二日,萧长宁应约去了慈宁宫,一是例行请安,二则是替萧桓见一见他未来的皇后。
今日天气晴好,梁太后正在梅园中赏梅。
先帝偏爱红梅,故而这梅园种下的俱是百来株殷红似血的红梅,远远望去如晚霞散布,与残雪映衬,美得惊心动魄。
萧长宁一眼就看到了立侍在梁太后身侧的少女——身披猩红绒斗篷,那浓艳的红竟是比雪中红梅更胜一。少女的乌发编成两股粗长的麻花辫拖在胸前,面容姣好,但眼神过于清冷镇定,不苟言笑,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必定就是那梁姑娘了。
来之前萧长宁还以为梁家姑娘是个怎样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呢,谁知今日一瞧,竟还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见到萧长宁前来,梁太后露了点半真不假的笑容,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道:“难得长宁有心,还记得回来看看哀家。”
萧长宁行了礼,细声细语地答道:“太后娘娘教养之恩,长宁没齿难忘,常来拜谒,是应该的。”
“赐座。”梁太后不动声色地扫视萧长宁,细长的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指道:“长宁近来气色不错,想必是在东厂过得安稳了?听闻沈玹近来对你亲爱有加,想必萧家大业事成指日可待了。”
闻言,萧长宁心一沉,心道:老狐狸!果然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
正心中腹诽着,太后语气一凉,冷声道:“只是,不知道你可否还记得与哀家的约定?”
萧长宁露出惶然的神色,委屈道:“儿臣永远记得,儿臣是萧家的血脉,心里永远向着萧家。”
“那便好。”梁太后伸手端起茶盏,细细地抿了一口,这才朝身侧的红衣少女招手,示意道,“对了,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梁幼容会意,向前一步抱拳道:“臣女梁氏,小字幼容,见过长宁长公主殿下。”
这小小的一个姑娘家,拜见长公主却不行女儿礼数,而是像个男子一般抱拳拱手,果然是梁家人,骨子里流着一样冷情的血。
萧长宁坦然受了礼,装作好奇地问道:“这位妹妹容貌清丽,不知平日都喜爱做些什么?女红,还是书画?”
梁太后笑了声,缓缓道:“梁家将门之后,无须修习女红,而是学的杀伐之术。”
“好一个杀伐之术!”
萧长宁还未应答,远处却蓦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众人望去,只见不远处沈玹一身银白蟒袍,乌纱圆帽,似笑非笑地站在梅园的月洞门下,凌厉的目光如利刃隔空刺来,钉在梁幼容身上,冷声道:“久闻南阳知府之女擅长舞剑,也是巧了,本督手下也有一名役长以精通刀剑闻名,不知梁姑娘可否赏脸,与本督的玄武役役长切磋一番?”
见到沈玹,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万分,五指不自觉地紧紧攥起。
沈玹对太后的敌意视若不见,只微微抬手,命令道:“林欢,过来。”
第32章画像
梁太后完全未料到沈玹竟有闲情逛到这里来,两条柳叶吊梢眉紧紧蹙着,按捺住怒火道:“沈玹,幼容是哀家的亲侄女,让她千金之躯和一个阉人比试,未免有损梁家身份。”
“娘娘息怒,臣未有轻视之意。”沈玹踏着残雪而来,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仿若拧碎人骨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他抱拳行礼,视线在萧长宁身上有了短暂的停留,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又转向梁太后冷声道,“臣只是想知道,太后娘娘以杀伐之术教养一个闺中少女,想杀的究竟是谁家?”
梁太后一时语塞。
一直沉默的梁幼容倒是毫无惧意,向前一步道:“好,我答应沈提督。”
“幼容,沈提督只是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梁太后本来是想借侄女给萧长宁一个下马威,却不料反被沈玹将了一军,不由地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道,“退下。”
“娘娘别担心,既然是切磋,相信沈提督和臣女一样都有分寸。”梁幼容却不退反进,单手解了斗篷,猩红的斗篷落地的一瞬,她已将手按在剑柄上,清越道:“久仰东厂大名,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