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咱们聊聊天。”
“你想聊什么?”
姜映梨想了想,问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这回,沈隽意沉默了许久,久得姜映梨都以为他睡着了。
“我爹。”
“什么?”
“我在想我爹。”沈隽意一字一顿地重复。
姜映梨吃惊,她讷讷道:“怎么突然想到你爹了?”
沈隽意望着头顶,漆黑的夜里,只有窗棂处流泻而入的零散星辉,连蚊帐都只余一片白茫茫。
“少时,我爹逼迫我读书习字,我一目十行,几乎过目不忘,故而经常偷懒。但背书可偷懒,习字却是考验手上功夫的,需得日夜不缀,勤奋苦练。”
“故而,我写出的字总绵软无力,软趴无形。为此,父亲常常用藤鞭抽我的手板,每每都会抽得红肿,为此我娘经常偷偷哭。”
姜映梨静静地听着他讲,“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难怪大娘说你从前顽皮。”
顿了顿,她道:“你现在的字极好看。”
黑暗中传来清浅的嗤笑。
“我爹时而严厉,时而又慈爱,每每我用功上进了,我爹又让我歇一歇,说我不需要这般拼命。但若是我真松散,他又觉我顽劣不堪。”
“那天我爹临时抽我背诵《琼林幼学》,我只看了一半,背得不流畅,我爹又抽我注释,我答得磕磕巴巴。那日我爹又哭又笑,最后狠罚了我去屋外雪地里站着。”
“我娘替我求情不成,惹了我爹生气,更不许我吃饭。让我背全了才准回屋!”
“我当时就抱着书边哭边背,最后还没背完,就冻得病倒了,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姜映梨微微蹙眉,从他的描述里,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冻得瑟瑟发抖,边哭哭啼啼,边磕磕巴巴背书。
虽然很可怜,但莫名感觉有些可爱。
“那天夜里,下着大雪,河流上结了冰,我爹冒雪去请大夫,却在归程时,踩到上游的薄冰,落入了河里,等到大夫喊了人去救我爹时,他早已被冲到了下游。”
“上游冰层融化,而下游尚未解冻。根本无处寻尸身,村人帮着找了好多日,一无所获。”
姜映梨一惊。
这不就是今日来福的情况吗?
难怪当时他的情绪那么激烈又奇异。
原来是感同身受。
“你,你爹不是病逝的吗?”
至少,她在村里听来的版本就是这样,还说沈父沈廉信是被沈隽意克死的。
沈隽意轻轻道:“因为那时刚颁布律法,不准尸入河水,毁坏河源,故而这些年连去河里玩水的孩子都被拘着了。”
“村长未免被追究,众人都三缄其口,只言我爹是病亡的。”
且是被他克病的。
一时间,姜映梨缄默了。
片刻后,她探出手,在被褥里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就像是他刚才握着她那样,紧紧的。
“没关系,我还在。大娘也还在,我们都在你身边。”
“你爹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他只是个想要救儿子的父亲。”
“兴许初为人父,太过严苛,但心中还是爱着你,更盼着你能学富五车,半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