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干净白皙,指节修长,看上去像是握笔杆子的手,却不想竟然蕴含巨大的力道,轻轻巧巧的一用劲儿,就让他再也动弹不了。“官爷,我夫妇二人替父亲运粪出城。这大过年的,本就起晚了,再耽搁了事,回去不好交差。还请官爷通融一二。”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说话间,一粒碎银子被塞进兵卒手里。兵卒先是被男人抓愣了神,又是被贿赂迷了心,顿时把心头那点奇怪的违和感给压了下去,二话不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开了半扇门。夫妻俩二话不说,拉着车赶紧往外走。“慢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喝。二人顿时刹住脚。小兵卒转头一看到来人,酒顿时醒了,赶紧站好,抱拳行礼道,“校尉。”
糟了,居然是守城门的城门校尉!这人统领着城门兵卒,大小也是个官儿,说不定也见过凌云璟的画像,万一要是认出他们来……辛晴心口扑通扑通开始乱跳,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凌云璟。少年乌眸半垂,神色镇定,只是手悄悄握了握拳。辛晴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脚下暗暗蓄力,随时做好和他一起往外闯的打算。实在不行,那就跑吧!若是强占先机,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营里的夜香都还没倒,怎么就出城走了呢?懂不懂事?”
男人大着舌头说话朝二人走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醉意,鼻音十分的重。男人越走越近,浑身的酒气甚至都被风吹送至鼻端。凌云璟手间蓄力,耳边听着男人的脚步声,心里计算着一招致命的时机。三、二……凌云璟刚要抬手,却忽然被一只小手拉住。紧接着,就听少女故意压低声音,装成熟的说道,“没敢忘倒官爷们的夜香,只是今日不知怎地,家家户户夜香桶都比平时多,这一桶已经装满了,官爷们的只能等下一趟再倒了,还请官爷多多担待,再稍候一阵。”
校尉听这小娘子的声音十分陌生,下意识顿住脚,问道,“怎么换人运了?刘老二呢?”
辛晴转回身,不动声色的往侧站,挡住身后的凌云璟,低着头福了一礼,恭敬答道:“公爹他昨儿喝多了酒,今早便起不来身,只好由我二人替他跑一趟了。”
校尉见人转了过来,于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身粗布衣衫,寻常小妇人,料想也没什么不妥的。他糊里糊涂的嗯了声,朝兵卒摆了摆手,示意放行,自己则去墙角的暗处放水去了。“走吧!”
兵卒朝二人嚷了句。辛晴顿时松了口气,跟凌云璟一起快速穿过城门。城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辛晴心里的石头随着这声闷响,终于落了地。顺着官道往前走,途径一片林子,凌云璟打量着地形,果断解了马辔,把藏在车下面的包袱全都背在自己身上,拦腰抱起辛晴,翻身上马。马蹄哒哒,钻进林子,疾驰远去,扬起一路风雪。官道上,只剩下一架硕大的粪桶车,孤零零地立在路边。与此同时,番子和侍卫组成四十几人队伍,也已经浩浩荡荡到了城门边。守门的兵卒刚想合眼,就听马蹄声纷踏,一股脑涌来,吵得人不得不睁开眼。小兵卒瞧着远处黑压压的骑马之人,顿时皱着眉头嘀咕,“今儿犯了什么邪了,怎么一个个儿都要出城?”
“我且问你,方才可有一辆青毡布马车出了城门?”
档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问道。兵卒抬眼一瞧,来人圆帽皂靴,厂卫打扮,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连忙爬起来。“没有没有,属下一直守着门,没有马车出去过。”
档头嗯了一声,转头对领头侍卫道,“凌云璟没出城,那就还在城里。干脆咱们分成两拨,你们侍卫去寻找车辙印迹,我率手下在城门这里守株待兔,如何?”
领头侍卫一听,心里暗恼:奶奶个熊,这雪下的这么大,人又已经走了那么久,车辙印儿早没了,你让我们去找车辙印儿,自己在这儿等着,骗傻子呢?分明想支开我们,抢占头功!兄弟们还等着抓住凌云璟戴罪立功呢!这功劳,可不能就这么白白让给你!“档头,这凌云璟虽然走得时候确实驾车,但难保中途会弃车而逃,毕竟他也不是个傻的,当然会知道车辙留印儿无异于自投罗网。要属下说,反正他要出城,必须经过这城门,干脆咱们也别分散精力了,一道儿在这等着吧!”
他使了个眼色,底下的兄弟们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那贼人凌云璟武功极高,眨眼间就抓住了我们大人!咱们人多,一道去抓,胜算还大一些。”
档头这么一听,冷哼一声,“那就等吧。”
旁边的兵卒一听,顿时傻了眼。这么多人就这么守在城门边,他还咋摸鱼打瞌睡?“敢问大人,兄弟们到底是在抓什么人?”
兵卒不由得探听一番,看看能不能提供个什么线索,把人支走。档头转头,“通缉犯凌云璟,海捕文书发了一个月了,你见过此人吗?”
兵卒立刻摇摇头。档头又问,“那你可有见过两男一女在这附近出现过?两个男的,一个是柳家的二爷,是个胖子。一个就是通缉犯凌云璟,个子很高,清瘦,十七八岁,你可有见过?”
兵卒摇摇头,但似乎又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的顿住了。档头不耐烦的皱眉,“想到什么就说!磨磨唧唧跟个娘儿们似的。”
兵卒这才犹犹豫豫说道,“就是方才,刘老二他儿子媳妇运粪出城,他那儿子,很年轻,力气却不小,轻松捏着我的手腕,我整个人都动不了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如今想来……”“混账!”
档头一个大耳刮子朝他扇来,“你他娘的怎么现在才说!方才问你怎么不吭声!”
小兵卒捂着脸直委屈,“方才……方才大人您问的是马车……”“蠢货!”
档头怒不可遏的一脚将他踹到,“一脚还跺不出个屁来的货!老子的正事儿差点被你耽搁了!”
“快开门!老子要出城缉凶!”
小兵卒连滚带爬的爬起来,赶紧推开了门。四十几匹马,一窝蜂似的涌出了城门,顺着官道就朝前追。也就刚走了大概二里多地,远远就见路中间摆着个粪桶车。档头环视四周,空无一人,朝后一摆手,“附近快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