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页小说站

下页小说站>道德颂歌合唱 > 第42页(第1页)

第42页(第1页)

他正要为此说点什么,电话铃声打乱了他。她接通电话,声音像热胀冷缩的物体,又蜷成一团。电话不到一分钟便结束了。她在控制身体的颤抖。他意识到发生了重要的事情,问道:“水荆秋?怎么说?”她摇不动自己的头,“是医院通知手术时间。”他大吃一惊,“你要做掉?”她坐在那儿,做错事似的看着他,头发垂下来,落在膝盖上。她忍住不哭。然而,眼泪逼不回去,因为压迫更为狂涌。他仍在惊诧中。他给她一个臂弯,让她放声哭。她却使用了他整个怀抱来完成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泣。她双手抱救生圈似的搂着他,像失去玩具的孩子那样嚎啕大哭。他不动,只是抱着她,心都碎了。前妻吕霜决定与他分手时也这样哭过,那是她原谅他,但却无法和他续缘的痛苦与决绝;是她爱他,但又必须狠心舍弃他的爱恋与难舍。谢不周明白,旨邑要舍弃一双孩子,与吕霜舍弃他,在本质上毫无区别。面对吕霜对他的拒绝,他无能为力;旨邑的处境与悲伤使他同样悲伤。她哭了很久,把从前的委屈一起哭了出来。“知道吗?我真的爱他们。我舍不得他们。可是,我没有能力独自抚养他们。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不知道怎么教育他们,我不知道怎么给他们弥补父爱。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没有父亲要,没有父亲疼的孩子。我害怕。我害怕让他们卷入我的糟糕人生。我见过被父亲抛弃的孩子,那样脆弱、那样敏感、那样内向,天生胆小孤独。我怕他们不健康,我没有把握让他们快乐成长,怕我的错误,使他们的生活不完整、不幸福。我怕我生下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不负责任。“不周,我能怎么办?即便我再也不能生孩子,我也认了,这是我的报应。他当恶人,把我毁了,我也曾想当恶人,把孩子生下来扔给他。可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毁我的孩子,不能拿我的孩子当报复工具。我爱我的孩子。我这辈子最后的孩子。我将永世愧疚,我是无能的母亲,不能给他们生命。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我的生命。可我真的多想生下他们,多么想见到他们啊!这是我的罪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的不幸的孩子。”她说了很长一段话,就像树上的积水滴滴嗒嗒,落到地上,慢慢渗透到他泥土一样的内心深处,他的心被浸湿了。“旨邑,你能这样想,真的很勇敢,很了不起。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舍不得这一对孩子。”他的话仿佛一棵新绿树苗从泥土里长出来,显示出茁壮成长的趋势。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赞赏她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他似乎知道她需要人肯定与支持她的想法)。他那句“我舍不得这一对孩子”激起了她内心的凄楚:除了水荆秋,谁会舍得这样一对孩子?旁观者为孩子都动了恻隐之心,惟独水荆秋要当恶人毁灭她和孩子们。他给予她最恶毒的毁灭。她将无能生育无能爱,倘若恨也无能,她那僵尸般的余生,会无比漫长,无比苍白。“不周,我不知道,之后,我该怎么活。我会每天计算孩子的天数,他们的出生日期,每年会记住他们长大了一岁,和谁的孩子同龄……他们不可能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总有一天,我会疯掉。我会自杀。我会忍不住提把菜刀去砍他。”她说这些,声音也无缚鸡之力。“我舍不得这一对孩子。我的意思是,我想当他们的父亲。”他面对她,冷峻且不容置疑。她听得清楚,一点都不吃惊。她了解他,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毫不奇怪。她甚至早就设想过这一幕。她满心感动,忍住眼泪,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我才不成全你。”谢不周说道:“旨邑,你又刻薄我了。”旨邑没想到谢不周立刻领悟她的意思,本想接着说“你是要在我这里忏悔,弥补吕霜,弥补你过去对别人的伤害”,猛然觉得过分,她不忍更深地刺伤唯一守在她身边,呵护她的谢不周,他是她的依傍。“不周,我已经想清楚了。明天,你先陪我去庙里烧香,后天去医院。”她变得温顺。“在我心目中,你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谢不周有种奇怪的痛心。旨邑在软弱的时候,还要长出强大的刺。他真的不希望她总是坚强,总是理性。她太冷静,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爱——并非狭义的爱。她不单拒绝他当孩子的父亲,也拒绝了他的期盼。他想照顾她,呵护她,在她困苦的时候,不离开她。“我希望我就是你坟头的白色野菊花,日夜开放。”谢不周说道。她安静了。他沉寂了。白色野菊花开在他们的脑海里。“你要知道,人常会因美德而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她说话了。她想到她对于水荆秋而言的“美德”,以及面临的后果。不过,她并非为了“美德”,因而也不需要歌颂。既然他躲了,她找不到他,她也不必想方设法告诉他,她决定去屠杀他的孩子了。既如此,就让水荆秋终日生活在悬而未决的惊恐里,让他和他的声誉,如履薄冰。谢不周的头痛病犯了,极力忍耐与掩饰。他翻茶几上的书,胡画乱写。她则躺下去,翻《唐三彩》。阿喀琉斯趴在一边,眼睛在她和他之间转来转去。窗外飞机轰鸣声隐约。低飞的飞机信号灯闪烁。即将降落黄花机场。水荆秋说,直抵她的老巢。她记得,她求他来长沙看看怀孕的她,当面谈谈。他说他没有钱。她几欲气绝,他居然如此看低她,好像她在敲诈他。她怒不可遏,说道:“水荆秋,除了你的声誉以外,你有什么可敲诈的,钱吗?我真的比你多。我在乎你穷吗?我介意你已婚吗?你不过来看我,是钱的问题吗?我要求你带一百万来吗?好,我寄钱给你,求你过来看我一眼怎么样?”旨邑现在明白,水荆秋一早就打定主意,对她甩手不管。他们之间有个奇怪的规律:旨邑越意识到水荆秋的卑鄙龌龊,她的痛苦程度就越轻。尽管谈话期间,水荆秋也曾流眼泪,也曾悲伤,但他的残忍和卑鄙一直掩盖在激情和眼泪之下。她认为,他的眼泪是为他自己处境流的,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圣经》言,恶人必因自己的恶跌倒。她期望如此。谢不周仍在划写。背影异样憔悴。“美德可能会变成愚蠢,愚蠢很容易变为美德,愚蠢到神圣的程度。”旨邑为他心疼,自言自语以期引起他的注意,希望他能继续谈点什么。他头也不抬(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他问她明天几点去烧香,得到答复后,起身走了。他走后,她看见他划的东西,竟是给她的一首诗:我们都有颠沛流离之苦头朝上,脚朝下,来回扯我们都擅长在冬天生火在夏天继续生火孤独的时候剪指甲你瞧,这里有一朵兰花长到璀璨时,她就成了罂粟长到失语时,她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确需要一副毒药人吃饱了,厌恶蜂房的蜜;人饥饿了,一切苦物都觉得甘甜;随剧痛而来的任何疼痛,都无足轻重。旨邑当时与秦半两擦肩而过只是遗憾,现在无奈放弃他,也不觉得疼,她的痛苦完全在于孩子。谢不周走后,她开始哭。整个晚上眼泪汹涌不断。谢不周说他舍不得这双孩子,为他这句话,她将对他终生感恩。谢不周完全抛开水荆秋,把孩子看成他的责任,如此荒谬而又顶天立地。她不能和他结婚,不想伤害另一个女人。她凭什么拖累谢不周,凭什么接受他付出一生的慷慨帮助?她想了一整夜,哭了一整夜,只剩对孩子的不舍与愧疚。早晨,她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谢不周陪她去烧香。从外面看见那香火缭绕的景象,她忍不住悲伤。那飘散的愿望,那升腾的祈求,那芸芸众生的苦难,是否有神灵掌控?她一见菩萨尊容,立刻热泪盈眶,满腹冤屈,长跪不起。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