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灵溯自出生就不怎么哭,即使被关在后宅不见外人,也从不哭闹。楼伊敏要主持一大家子的事务,抽空去看小女儿的时候,也总是看她咯咯笑。这么失声痛哭的楼灵溯是楼伊敏第一次见到,惊得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只能将楼灵溯紧紧抱在怀里。
“溯儿,不说便不说了。”她安慰女儿,“便不说了,只要你不想说,谁也不能逼你。”
楼灵溯只将自己的脸埋在楼伊敏怀中,放肆地哭了一会。直哭得睡了过去,泪水仍是止不住,一边还轻声抽噎。楼伊敏拍着楼灵溯的背,只觉得这倒比小时候还像个孩子。
“定哥可回来了?”
楼嗣欢出去看了看,将人领了进来。
“定哥。”楼伊敏轻抚楼灵溯的背,压着声音,“此事恐怕不寻常,她不愿意说便由得她去罢。只是要委屈你一阵子。”
岳定州点了点头,从楼伊敏怀中抱过楼灵溯:“我明白。”
岳定州抱着楼灵溯,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既被楼灵溯哭得心疼,又不明白何至于为了一个小倌要如此伤心。若是她真的对那个叫日景的小倌有意,按楼灵溯的性子也不会十天半个月都不去见一次,可若不是真心喜欢……他抱着楼灵溯轻叹了一声,直到后半夜才合眼。
睡了不过片刻,怀里的人就动了动,岳定州立时惊醒,睡眼迷蒙间感觉到一只手蒙上了他的眼。
“你再睡会,还早。”
岳定州却彻底醒了,楼灵溯见他坐起来也只好由得他。两人相顾无言,楼灵溯脸上还挂着泪痕,岳定州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我去给你打点水洗一洗。”
楼灵溯看了看天色:“这会估计还没烧水,再等一会吧。”
“好。”
又是一阵沉默,楼灵溯道:“日景的事我不能跟你说,但绝不是外面流言所传。”她看着岳定州的眼中是一片清明,“可我不能澄清,只怕要连累你……”
岳定州用手点住她的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是我妻主,嫁给你那天起,你便是我的所有,共荣共损同心同德,何从谈连累?”
楼灵溯眼里有了些笑意,她轻啄了下唇上的手指,手握上去十指交缠:“可是,我舍不得你受这些委屈。”
岳定州看着她,主动吻上楼灵溯:“那你补偿我。”
楼灵溯昨晚大哭一场,早上起来楼府里都提着心,见她神色如常吃了早饭便出门,楼伊敏和楼嗣欢两人面面相觑,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疑问,这才确定昨夜的事不是自己的幻觉。虽说对于此事不解,谁也没不识趣到上前去问缘何如此,反正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别人舌尖上滚上几滚的风流事。
可谁知这份风流在都城中传得越来越热闹,居然演变成了楼灵溯与日景私定终身,岳定州醋意大发,岳家出手整治日景,失手将人弄死。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浑话,且不说楼灵溯隔三差五就去接岳定州回家,就说她与日景私定终生,她去踏青阁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真情根深种,又哪能跑得如此不勤快?可明眼人毕竟少,只要有心人略微添油加醋,这种正夫善妒,妻主风流的流言无疑最为人津津乐道。
这是连岳家也牵扯了进去,日景的头七当日,居然就有人在早朝上参了一本,说岳家教子无方,闹出人命,楼灵溯身为朝廷命官,却为一个小倌发丧,实在有失体统,如此私德有亏,不应在翰林院任职。
楼灵溯跪在殿下,听着朱慧宣读的折子,心中唯一的想法是,终于来了。
女皇待朱慧读完,问道:“楼灵溯,这奏折上写的可是实情?”
“这……”楼灵溯斟酌着说道,“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你就从头说起吧。”
“回陛下,这折子上,除了人名一件事都没有说对。”要不是有女皇在,此时恐怕大殿上声音就要嘈杂起来,文武官员皆是面露异色,虽说流言是夸张了一点,可为小倌发丧,的确是事实啊。
“其一,正夫岳定州,持家有道从不嫉妒……微臣房里就一个小侍,他又何从嫉妒,要说纳夫,侧夫下聘的礼单还是他拟定的;其二,正夫不妒,自然也没有婆家教子无方一说;其三,微臣也没有为什么小倌发丧扶灵一事。”
言官施云锦看了眼女皇的脸色,道:“哦,那日你前去送葬的日景,不就是踏青阁的魁首么?”
楼灵溯看了她一眼:“的确是日景,可他生前已经赎了身,拿了自己的卖身契,再不是贱奴了。”
大殿上一时落针可闻。施云锦嘴角抽了抽:“赎身?我怎么不知道?”
楼灵溯更是一脸奇怪:“施大人是经常点魁首的牌子,所以应该知道?”
站在殿前的陈丹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出了声。见施云锦气急败坏地看过来,昂着头递了个白眼回去。
施云锦哼了一声:“陛下,微臣惟恐冤枉楼翰林,特地寻人去问过,那踏青阁的老板可没说日景赎身了。”
楼灵溯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纸来:“陛下,这是日景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