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宋沛颐问道。
“分头离开三江,郊外会合,然后去深州,灭史晓明的门。”
“她呢?”
“答应人家了的,就要做到,给她清洗一下吧。然后,他们会发现她的。”郝佳盯着朱丽群的脸看了半天,仿佛看到了她的微笑。
“我这个人,既想要纯粹的爱情,又舍不去贪婪的欲望,表面上大方豪气,其实心里十分脆弱,非常在乎别人的评价,而且我还很固执、虚伪,我嘴里喊着渴望自由,又不敢承担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不只是个负心汉,我还是个伪君子,懦夫,白痴,糊涂虫。更可笑的是,我还总想着当人家的人生导师呢。”史晓明躺在江滩的草坪上,失神的看着天上的云彩。
接受过问讯,从公安局出来以后,史晓明表现得和当年于曼娣投江后的周序一样,躲在屋里三天不出来,最后是周序连哄带骗拉来个锁匠把门打开,又背着烂醉如泥的史晓明到江边醒酒。
周序强拽起史晓明,道:“你看哈,晓明,那边有个喷泉广场,广场附近有几个老人在悠悠打着太极拳,他们幸福不。”
“幸福,夕阳无限好。”
“如果他们身上有这病那病的,甚至是癌症呢?这对老人来说,可是大概率的事件。”
史晓明没有吭声。
“再看那边,一对小情侣,手牵着手,女孩手里还拿着玫瑰,他们幸福不。”
“幸福,甜蜜蜜的幸福。”史晓明苦涩的看着小情侣,心里却在理怨周序,为什么偏要蹦出玫瑰这样鲜艳的词来刺激自己。
“要是这男的一离开女孩视线,就去夜店里撩别的妹子呢,你懂的,这也是个大概率事件。”
史晓明又没有吭声了。
“看见那几个放风筝的少年了吗,跑得多欢快啊,他们幸福不。”周序又问。
“幸福,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史晓明没精打彩的道。
“可是,过不了几年,他们之中,有人会因为考不上高中而辍学,有人会因为好勇斗狠而坐年,这样的事,概率也不低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周序。”这个时候的史晓明,没有思考能力,他也不想思考。
“我想说,生活的真相不像你表面看的那样,至少,一时的幸福代表不了一生的幸福。既然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那么,百分之百完满的人生是不存在的,大部分人都会遭遇到不幸的事,只不过,不幸之后,有的人自暴自弃,活得更加不幸,有人却活成了罗曼罗兰笔下的英雄,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比如李国球同志。”
周序搂着史哓明的肩膀,接着道:“这些天,我将与你同吃同住,我会把你家的刀枪剑戟全部收起来,我还要控制你的药量,不准你离窗户和江边太近。”
留给史晓明疗伤的时间不多了,因为史得柱即将要来三江,他还会带来新的项目经理,徐季业死后,史晓明跟老丈人说过,他不需要公司派人来,他一个人能够搞定一切,史得柱坚决不同意,说你小子还嫩着呢,有些事你不懂。
史晓明始终想不明白,郝佳为什么非要置朱丽群于死地,那么爱钱的她为什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一百万巨款,他对警方的判断半信半疑,警方说郝佳可能精神病突然发作,误伤了朱丽群,而清醒后发现大错已铸成,只好匆匆潜逃,警方目前查到的是,她乘黑车离开了三江,深夜在荒郊野外下了车,此后便不见了踪影。
史晓明隐隐觉得,这事不像绑架勒索那么简单,他不是没有见过精神失常状态下的郝佳,那样的郝佳没有记忆,更没有攻击力,反而更像一个纯真无邪的赤子,而纯真无邪的赤子,不是应该把温柔美丽的朱丽群当作母亲吗,她怎么可能会杀死自己的母亲呢。
他不能再沉浸于永失所爱的悲痛中了,更不能陷于对郝佳不可思议的行止的猜测中,他必须收捡起他的痛苦,暂时封在心灵深处,他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这些年学到的媚俗的本领,在他的岳丈,也是他的领导面前献出恰到好处的媚,只有成功的献媚,才能让他在史得柱这样的老江湖面前过关,才能让史得柱高高兴兴的尽快离开三江。
史得柱很满意,工地安排得井井有条,女婿说话条理清晰,态度诚恳亲切,正是他想像中接班人的样子。再干两年吧,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史得柱不只一次这样想。
“深州那边,听说公司的经营情况有了好转。”史晓明小心的问道。
“是的,徐松这小子还行,出去搞了几个大工程回来,不过,他搞再好,将来也是你手下的兵。”史得柱手转动着,盘着掌心的核桃,这是他从反贪局出来后,培养出来的新爱好,高尔夫球是没法再打了,他只要一见球洞,就会想起老朋友叶谦,然后就会伤心难过,总觉得是自己一杆子把叶谦挥进了洞里。
史得柱决定在三江多待一些日子,他想把自己这么年学到的应对世俗世界的媚俗方法,用最简单化的语言传授给史晓明。
“俗而不媚,就是俗人,媚而不俗,是个贱人,不俗不媚,那是出家人,既俗且媚,并且把媚俗包装得又文又雅的,才是世上高人。我最近又翻了翻《红楼梦》,个人觉得,黛玉是媚而不俗,妙玉是不媚不俗,宝钗是俗而不媚,只有王熙凤,才是把又媚又俗弄到出神入化的人,你有时间好好品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