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区是商业娱乐区,三江最好玩、最好吃、最好逛的地方都在这里扎堆,是当之无愧的大姆指头;崇仁区遍布政府机关,富贵逼人,毫无疑问是居中最长的中指;文昌区的大学城最密集,低调的教授满街都是,配得上同样低调的无名指;新潞区是工业区,央企国企私企林立,是最自信活跃的食指。
剩下的松西湖区,就是那可有可无的小姆指头,是三江最没存在感的地方。黑帮电影里,但凡主角要切指谢罪的,百分百是切掉小姆指,就没见哪个傻子导演让人切大姆指或其他指头的。去其小指,并不影响主角的闭关停炼和成功逆袭,否则,你让他切个大姆指试试,连刀都拿不住,如何到最后英雄盖世,以一敌百。
三江人这样形容松西湖,一山二水三分田,剩下四分全是沟。
松西湖有座山,傅家山,高不过五百米,方圆不过十里,却是松西湖境内唯一的“大山”。
松西湖区原有大大小小三十三个湖泊,如一串洁白的珍珠项练,箍往了傅家山的一捧青翠。
七十年代的围湖造田,填了二十九个湖,剩下的四个现在成了宝贝疙瘩,沿湖的地被房企巨头拿光了,如果房价继续上涨个千八百块,那么,松西湖的房地产开发必将大规模展开。
最最可惜的是,三江市湖泊中的老大,傅家山下松西湖,于1976年被河北、河南迁来的农场职工彻底消灭,那梦幻般的湖光山色从此就只能出现在老三江人的梦中了。
消失的二十九个湖泊,变成了十三个大型农场,如今是三江市的菜蓝子基地,差不多每个三江人吃的每一口菜,都来源于此。
松西湖区地广人稀,十三个农场,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七户职工,二十八个城中村,七千九百四十五户农民,再加上东一个西一个或旧或新的小区,住进来的真正意义上的三江市民,还有那些因为这儿便宜的房租而蜗居于此的外地人,便是松西湖区全部的居民。
戴瑶看中的商机,是二支沟和三支沟之间的石街。
在松西湖,十三个农场就有十三条大路,二支沟官方的叫法是二雅路,三支沟叫三环路,但松西湖人民普遍不认可这种体面的称呼,他们就爱叫一支沟,二支沟……直到十三支沟,他们叫惯了,他们觉得这样叫才亲切,他们认为自己首先是河北人,河南人,其次是松西湖人,最后才是三江人。
石街横亘在二、三支沟间,东西朝向,这条街没有专门的人行道,人车混行,空间局促。
三里多长的街道上,密密匝匝排列着数不清的握手私房,私房基本是一层或两层的砖瓦房,高高低低、拥挤不堪、遮天蔽日。
盘根错节如蜘蛛网般的电线,毫无章法的穿行在黑乎乎的屋檐下,垂的最低处几乎要蹭着人的头皮。被岁月一遍遍打磨的瓦房,早已不见昔日的模样,一楼大开的门面,如古稀的老人,张着没牙的瘪嘴,了无生趣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者,表达着某种难以述说的绝望。
周序走在这样的街道中央,一边侧身躲着不时吆喝而来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三轮车,一边留意脚下随处丢弃的垃圾,他有阵子精神恍惚了,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一百年前,正走在贫穷、肮脏、杂乱的民国初年的大街上。
就是我们黄洲县城里,现在也应该找不到这样的街巷了吧,难怪众人说,三江距离北京、上海,足足差了一个时代。
到了中午放学时分,人流陡然增了一倍,一拨又一拨的中学生,成群,疯疯打打,旁若无人,霸占着本就狭隘的空间,逼着所有的大车小车乖乖留在原地不动,周序和戴瑶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一家包子铺门口,想避过这阵放学大潮。
然而,随着新出笼的大包摆上店门口的木桌上,这个原本清净之所,也立刻被不断涌来的学生攻陷了。
“我要一个肉包。”
“老板,一糖包两青菜包。”
“三个粉丝包。”
……
失去阵地的周序和戴瑶,无可奈何,只有紧跟几个学生后面,继续艰难前行。
“你确定要在这个三教九流之地开展商业冒险之旅。”周序问道,他认为戴瑶在这儿坚持不了两个月,他担心交的转让费和租金打水漂。
“你会改变态度的,周序,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生活不是曲高和寡,应该是热闹喧嚣,吃西餐跳华尔兹不是生活,光膀子骂大街才是,石街瞧着虽乱,却有生活本应该有的所有因素。你闻到烤面筋那香喷喷的味道了么,我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卖衣服,不得扎堆吗,扎推才能吸引人啊,就一两家卖女装的,谁会来逛。我瞧了半天,除了一家做窗帘的算是卖衣服的近亲,这些个玩具店,文具店,包子铺,理发店,哪一个和你的事业沾得上边,而且,还有一多半关着门呢,估计啊,生意好不到哪去。”
戴瑶笑了:“原来你是担心我亏得底掉,看来你这员男将,对服装生意并非一窍不通。”
周序嘟囔道:“如此浅显的道理,只有白痴才不懂。”
戴瑶指了指身后,道:“靠东边的半条街离学校近,卖杂货小吃多,而靠西边半条街离几个居民区近,那边卖衣服的才叫多呢,咱家的店叫衣依不舍,在正中的好地段上。”
果然,再往前走二百米,以一间裁缝铺为界,那一边的街道,除了几家童装店,剩下的,清一色全是卖女装的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