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绰只是嘴上不饶人,醋意消了,自然会冷静下来。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要是他在这个时候杀了薛夜,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言昭含太了解这个师弟了。
他入骁阳时,冬雪已经落下了。道路上的积雪被人家清扫开。车辙压过湿漉的地面,留下一道痕迹。马车在明决门口停下,灵娡撑起纸伞。言昭含身披大氅,手捧着小暖炉,跟着通报完回来的侍人去了前堂。
穿绒毛大褂的管家说苏先生有急事,却又不说是什么急事,只让他们等上一等。
侍女为他们端上热茶来。灵娡见言昭含端起茶杯,便让侍女将少君的手炉拿下去,添几块火炭。
他们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裹着锦裘的苏绰才到堂间来,刚坐到主位上,就让丫鬟再沏杯热茶来。他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倦色,双唇有些红肿,破了皮。他没将立领拢好,言昭含见到了他脖颈上的吻痕,忽然了然。
苏绰与他不同。苏绰修炼《天和》多年,早已能够控制清潮。他以为江翊被挑断了手脚筋,在这种事上会节制的,看来并非如此。
言昭含不久前在骁阳见过江翊,他的手和脚都不能动,软绵绵地垂下。人只有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才能行动,模样沧桑憔悴。他心绪不稳定,时常会歇斯底里,用手臂乱推乱砸屋里的东西。
言昭含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那样沉稳冷静、深谋远虑的江门主,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要是苏绰不再他身边,他简直就是个废物。
他冷淡地想,江翊都成了那个样子,要怎么做那档子事,坐着?躺着?他心底冷嘲出声。
苏绰接过丫鬟捧来的热茶,揭开杯盖,也不顾茶水还有点儿烫,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他喝尽之后将茶盏放于茶几上,靠回椅背上,慵懒问道:&ldo;师兄找我做什么?问薛夜的事儿?&rdo;
言昭含将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道:&ldo;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便同我说说吧。&rdo;
苏绰瞧着他,翘起二郎腿来:&ldo;你放心,他没死。我把他送到梦华师叔那儿去了。&rdo;
&ldo;梦华师叔?&rdo;言昭含放下茶盏,挑了眉,&ldo;江翊知道吗?&rdo;
&ldo;他不知道。知道了又如何?他还敢对薛夜存有什么心思?如今明决可不是由他支撑的,他但凡敢对不起我,我便让他和江家,跟暮涑一起灰飞烟灭。&rdo;
是了,如今的江翊要依附苏绰而活了。苏绰还眷着他,他就是明决的江门主,苏绰要是厌倦了他,他就卑如蝼蚁。
不过言昭含想,江翊应不用忧虑这一点。毕竟苏绰爱他如命。闯入荆唐山救人,九死一生,尽管是这样,苏绰也执意将他救了出来,再为他重塑明决门。
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的苏绰望着他道:&ldo;人,我已经送去给梦华师叔了。你若有着通天的本领,且有意救他一救,那也随你,我不在乎他的这条命。&rdo;
&ldo;不过我劝师兄还是别轻举妄动。梦华师叔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也不是不知晓。我当时为了求她救你,而且能舍得放你出来,往她宫里送了三十个娈童。何况你的体内还留有两种蛊毒呢……你最好别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犯险。&rdo;
&ldo;师兄,等这事儿成了,我就替你解了这蛊毒。你也知道这两蛊无法可解,但我若是再为你下一道蛊,三蛊相溶,你就能不再受我牵制。&rdo;苏绰说,&ldo;等到那日,明决独立,天下安宁。凨族再不用承受屈辱。&rdo;
言昭含淡笑,轻道一句:&ldo;翘首以待。&rdo;再没多说一句话,起身,带着灵娡离开。
苏绰并不着急挽留,接过丫鬟新递上的茶盏,吹了几口气:&ldo;这大雪天的,师兄不留一日再走?&rdo;
言昭含打开门,冷风从外头灌入,冲散了屋里的热气。他回望了一眼,道:&ldo;不必了。吃不惯骁阳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