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往常模样,头发紧紧束在脑后,怕冷,棉服的厚领竖起来遮了小半个脸,更显得一双黑瞳乌沉沉的。
见他不说话,只是不转睛地望着她,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般,庆娣先笑了笑,问:&ldo;我前天打过电话,姥姥正式出院了?&rdo;
他阖首,反问她:&ldo;考完试了?&rdo;
&ldo;考完了,等成绩和复试呢。&rdo;
&ldo;今年过年又不回去?&rdo;
她摇头,眼里一丝郁色转瞬消失不见,&ldo;不回了。&rdo;见他不掩失望,庆娣转了话题,&ldo;以后别送东西来了,马上春节,正是忙的时候,每年这样麻烦你我过意不去。&rdo;
她的客气点醒了他两人疏离的关系,姜尚尧扯扯嘴角,&ldo;我也是顺道。&rdo;孟时平祖籍济西,自调任部委后,德叔每年必来京师送年礼,不外是土特产之类,礼物不重,重在情谊。最近两年此事转交姜尚尧代劳,今年他额外多添了两样辗转淘来的宝贝。
他的坚持让她无话好说。&ldo;那我上去了,你路上开车小心些。&rdo;
&ldo;等等!&rdo;他急切地挽留。在她回眸时,满心浓稠的爱被瞬时掏空了一般,他怔怔看着她,不言不语。
那眼中的苦楚沉沉融入无边的夜,气息起伏间庆娣尝到舌下的涩意。
&ldo;这个,拿去交学费。密码没变。&rdo;
那信封她刚才看过一眼,是他第一张信用卡的附属卡。
庆娣推开他的手,&ldo;我应付得来。你路上小心。&rdo;说完她礼貌地笑笑,转身上。
开了门,《彼得潘》正放到尾声,庆娣端着杯子边喝水边听影碟里的对白,温蒂问:&ldo;你不会忘了我的,是吗?&rdo;小飞侠说:&ldo;忘了你?永远不会。&rdo;她被一口水呛住,为这善意的谎言。
爱的背后不是恨,正正是遗忘。如不相忘,小飞侠何以&ldo;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rdo;?
&ldo;走了。&rdo;周钧从窗帘后钻出来,想是偷窥许久。&ldo;要哭不哭的,你干脆点撒?不舍得就追出去。&rdo;
&ldo;哪有不舍得?&rdo;庆娣蹲下来翻找碟片,&ldo;看《光猪六壮士》?&rdo;
相比较梦幻好莱坞,她更偏向小众的欧洲电影,讲述小人物的甘辛,那种面对窘境,嘲弄与自嘲的人生态度。当男人们恐慌地议论假如女人也有了鸡鸡,男人的存在只有标本的意义时,她轻笑出声。
周钧走出房间,一手拍打双颊,一手递给她一份面膜。
&ldo;黑闷凶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为什么逃婚?&rdo;周钧问。
为他的欺瞒?为他的功利?……庆娣不愿加诸任何恶言,敷好面膜,沉吟片刻理智说:&ldo;只有面对无数种选择的选择,才是真正的选择。&rdo;说着,她学周钧的样子也把双脚搁上茶几,舒服地靠后。
&ldo;是他需要选择还是你?&rdo;周钧较起真来。
&ldo;都需要。&rdo;庆娣目注屏幕,心却游离在方才道的光晕里。&ldo;我以前写稿子特别爱用人生如何如何,其实经历太少,不足以道尽平生,反而有强说愁的矫情味道。凭小聪明不能成大器,长期固守方寸之地,过多十年也不过是个见识浅薄思维狭隘的妇女。出来开阔眼界总是好的。&rdo;
她脸上敷着白白的纸膜,更显得沉思时双眼深如潭水,周钧不觉忆起前些日彭小飞暗地里质问他:&ldo;瓜娃子一肚子坏水,又蒙骗我妹子。既不是大明星又不是名模,首封就那么好上?&rdo;
他当时回答:&ldo;不哄她哄哪一个?美女满街走,可你见过哪个眼里有人生有故事有感情,望你一眼像望断关山,子孙根都跟着疼的?&rdo;
此刻,周钧又想起这番话,心随意动,不由就说出来:&ldo;再给我一台哈苏……&rdo;
庆娣纳闷地看向他,随即醒悟过来,掩不住鄙夷,&ldo;天天想着你买不起的相机,想魔怔了。&rdo;
周钧只顾着陶醉不已,&ldo;你,我,加上冯少,再来几台好机子,彭格格发慈悲借我点钱租下中纺的影棚,我能成神。&rdo;
冯少航是周钧死党,小有名气的造型师。&ldo;别提冯少航,他简直是女人的噩梦。&rdo;上一回批评她小腿皮肤太干燥不懂保养,膝关节泛黑一定不常磨皮,目光与用词之毒辣简直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