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其中一个小僮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心道先生眼下的门生只有他二人,又何来什么学生,这人怕不是在说谎。
但是他见陆篱然神情不似作假,风骨卓然,周身一派浩然正气,言语不卑不亢,又动摇起来。
另一个小僮倒是猛然间回想起了什么,连忙行了一礼,留下一句“二位稍等”,便急急忙忙地再次向屋内跑去。
不久他又再次喘着粗气跑回来,做出“请”的姿势道:“先生说,请二位进去。”
“多谢。”陆篱然拱手,迈步进入屋内。
两个小僮跟在他们身后,窃窃私语着。
“先生除了你我还收过徒吗?我怎么不知?”
“你个笨蛋,你忘了先生之前是南国出身了?先生在这些年里是只收过你我为徒,但是在南国游历之时,先生可是太子太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事耽误了更新,对不住各位小可爱啦QwQ
☆、挽留
少年目视前方,俊雅端庄的身姿一如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去见自己的太傅。
那时父皇还曾亲切地告诉他,见了老师万不可行为放肆,站坐无态,要虚心求学,不耻下问……而母后也眉间挂忧,一遍又一遍地整理少年的衣摆,好叫他给太傅留下个好印象。
往昔种种,依然历历在目,饶是岁月也无法抹去这些深刻的回忆。
一名白发髯须,精神矍铄,衣着朴素的老者出现在前方,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天地之间独自傲寒的梅树,已经长出星星点点的小花苞。
“老师。”
陆篱然朝着老者微微躬身,但行一礼。
“你来了,”老者转过身,眉眼含笑,抚着长长的胡须道:“一别数年,当年的小离儿,如今,也成长为一名翩翩少年郎了。”
“老师说笑了,篱然还以为,老师不会见我。”
“你若是以当年的身份自处,老夫当然不见,可若是以老夫学生的身份来见,老夫欢迎至极。”
陆篱然神色微动,启唇问道:“那若以学生之身份谈及当年之过往,老师会否相见?”
闻言,老者定定地看着陆篱然半晌,幽幽叹道:“你此刻能够站在这里,便是答案。”
“坐吧。”老者一拂袖,在桌前如老僧入定一般席地而坐,又对着外面的两个小僮道:“绝尘绝俗,看茶,要竹叶青。”
两小僮齐道:“是。”
陆篱然淡淡一笑:“老师还记得学生的喜好。”
“非也非也,这并不是你的喜好。”老者似乎追忆起了什么,眯了眯眼睛,感慨道:“老夫依稀记得,老夫的学生南离可是不喜欢茶这种涩苦的东西,他更爱街头巷尾小摊边的甜豆脑,冰糖串儿,宫中的马蹄糕……这苦茶,只是为‘陆篱然’而准备的。”
陆篱然的笑意如同外面渐小的风雪,慢慢清减。他垂下眼睑,道:“苦尽,也有甘来的时候。”
老者并未深究其义,话锋一转:“陆篱然这名儿倒是不错,是陆渊起的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嗯,生者之所往,死者之所寄。”
陆篱然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有意无意地提起如今物是人非的自己,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在这条道路上知返,放弃复仇,便道:“老师不必再劝我,学生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你为何偏要执着于此?”
“老师,”陆篱然目光沉稳,平静坚定:“学生累了,学生只不过……想要个结果。”
眉间不销愁与恨,眼中,也再无半分对此世的留恋。
老者看着陆篱然的身上比屋外风雪还冷上几分的寒意,终是长叹一声,缄口不再以美好的往事,和生人的挂念,留住他一颗早已沉寂如死水的心。
他面上多了几分沧桑,道:“老夫别无他意,只是公子当知,陛下与娘娘用性命换来您的余生,是想让您好好活下去。无论是为人臣,亦或为人师,老夫都不愿……见公子一头扎进无穷无尽的复仇里,不愿见公子您,把这条承载了南国千万人希冀的命搭进去。”
“老师怎知我会输。”
陆篱然喉咙又有了些痒意,但是他忍住没有咳出来,只哑声道:“正是因为这条命承载了南国千万人的希冀,才更不应当苟活下去。况且留我这一条皇室血脉,终归是要我复国的。”
“篱然不求其他,只愿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祭奠埋葬我逝去的万千子民的未寒骸骨。即便这条路上身死,也无憾了……忘川黄泉,尽头之处,总归会有人等我。”
老者听完他一席话,忍不住悲恸。
出于私心,他想让自己最喜爱的学生好好活着,因为他知道,复仇这条路有多艰难,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