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伯府位于京城西边众多达官贵人聚居之地,挂着大大的敕建淮阴伯府几个大字,朱红大门,门口的两只石狮庄严至极。
第一代淮阴伯随着太祖打天下,挣下这份殷实家业,后代子孙也颇争气。如今的老伯爷权衡更是在对蒙国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七十岁仍能扛得起两只百斤重大鼎,就连当今圣上也说老伯爷老当益壮,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颇为喜欢这个正直的老头子。
一大早,老淮阳侯夫人权萧氏皱眉看向丈夫,岁月流去,她的脸上也爬上了皱纹,因为生性好强,老夫人就算保养得好,也显得面容过于严厉不好相处。
“那襄阳侯府的老侯爷真那么说?”
她仍然不太相信丈夫的说辞,这可能吗?就算听到襄阳侯府不打算娶临沂伯府的大姑娘,可也没有道理娶这样家世的女子当长孙媳妇?
老伯爷权衡看了眼老妻,“当初我就不同意美环改嫁,这名声能好听到哪里去?哼,如今她的女儿回来了,这京城能有多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日后少不得要被人在后面乱嚼舌根。”
这小女儿改嫁事宜完全是发妻的胡乱作为,虽然本朝不阻止守寡的妇人改嫁,但是到底于名声还是有碍。
“我可看不得我们的女儿就那样守一辈子,正好她堂姐夫死了正室,她嫁进去有什么不好?现在也算是夫妻和睦,本以为那仨孩子不回来就免去了尴尬,兜了一圈又回来了,你说这算什么事?”
“现在事已至此,我把话也给你搁在这儿,等人进京了,你就去给我接回来家住,他们好歹还是我权衡的外孙与外孙女。”老伯爷权衡给发妻下了最后通牒。
当初这前女婿的儿女回苏州时,他正好不在京,不然哪会任由发妻把他们都打发走?
权萧氏有几分刻薄的嘴唇紧抿着,她一向不喜欢女儿那位死鬼丈夫,当初若不是小女儿以死相挟,她也不可能同意她嫁到林家去,好在那人死得早,没有拖累女儿一辈子。
“我跟你说话,你可有听到?”权衡不高兴地将手中的筷子甩到餐桌上,冷脸看着妻子。
“我耳朵没聋,听着呢。”权萧氏也不怕丈夫生气,她生有三子两女,地位牢固得很,这老头子能拿她怎么样?那些个妾室更是能奈她何?
权衡顿时来气,“那就给我办得好看点,你也知道叶老头的意思,就是想要让我们出面让这婚事好看点。”
林珑到底是他的外孙女,哪能真看着她过得如履薄冰?他不给她撑腰给谁撑去?
“可我们美环呢?”权萧氏一想到就头痛,这让小女儿的脸往哪儿摆?
权衡一大老爷们在这方面没有女人的心思细腻,“她再不济也不能不理亲女,半点当娘的样子也没有,丢尽了我的老脸。”
“脸脸脸,除了这你还会念叨什么?”权萧氏低声嘀咕了一句。
权衡顿时怒火上升,当场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这一大早就肝火上升,权萧氏在看到小女儿回娘家同时也来气,尤其听到她哭诉婆母与继女难为她,这额角青筋顿时凸起,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女儿要回来了。”
权美环正按住眼角的帕子不由得一顿,长相姣好的她哪怕年过三十,看来也顶多二十七八,眉眼尖总有着一股化不去的轻愁,两边的法令纹显示出她执拗的个性,总之,这权美环在这风韵犹存的年纪还是相当迷人的。
年轻的时候她就与现任临沂伯,昔日的伯府世子好上了,只是后来临沂泊夫人却看上她的堂姐,为此她暗恨不已,堂姐又从中作梗,她一怒之下低嫁给林则,就为了气一气那爱人,到头来却是苦了自己与爱人半辈子。
权萧氏看到小女儿只是怔怔地不作声,突然冷笑了一声,“怎么?连你女儿是谁都不知道了?还是将那霍香玉当成了你女儿?”
“娘,你挖苦我有意思吗?”权美环轻蹙柳眉不满地道,半晌,又道:“她怎么回来了?不在苏州好好地待着?”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思念那三个儿女,可听到他们要回来,她到底不能冷静地坐视,想到现在的夫家,她又诸多顾虑。
权萧氏想想确实没有意思,这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语气又柔和了一些,“听你爹说许了襄阳侯府的长子嫡孙,这不,由叶家从苏州带回来京城,婚期都订好了,九月初八。”
“襄阳侯府那位长子嫡孙?”权美环突然睁大眼睛道,毕竟这婚事是在苏州城订的,所以京城还没有传开来,这样一来,她那位继女真的就无缘嫁进叶家了。
“就是他。”权萧氏应声,“真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以前听说霍家那姑娘对他情深一片,叶家也曾一度同意这婚事,只是没想到还有这变数。”
权美环的心乱成一团,女儿能高嫁她当然高兴,在这样的条件下能有这样一门婚事相当不容易,可她那位好不容易才给她一点好脸色看的继女怎么办?婆母到时候只怕又要指桑骂槐,还有府里的妯娌,光想想就头痛不已。
“这事我先跟你提一提,至于见不见他们,你也好好想想。”权萧氏没有替女儿拿主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这姐弟仨回来就是找麻烦的。
权美环没有应声,见与不见这心都在挣扎着,一别三年,也不知道小儿子的病情如何?说不挂心是骗人的。
浑浑噩噩地出了娘家,坐在马车里她无心地看着街景的变幻,儿女三人的归来对她的触对是极大的。
突然,看到街道上的人群自动分开,外面的车夫呼吁停了马车,她眉头皱得更紧,“发生什么事?”
一旁的侍女查明了情况,恭敬地禀道:“回太太的话,前方有大批马车通行,所以老杨头一时间不能将马车驾到大道上,估计要等一会儿我们才好驶出巷子,不若我们给对方打手势让我们先行……”
她听了一半,冷下脸来抬手示意侍女不用再说下去,这京城一向龙蛇杂混,达官贵人更是多如牛毛,哪怕自己出身不低,夫家又是高门大户,她也没有过于嚣张行事,“让车夫不用争道,让人家先行通过。”
“是。”侍女应声,掀起车帘子出去吩咐车夫。
权美环看了一会儿就没有什么兴致,想到自己的烦心事,更没有心思看热闹,正要让侍女将这纱帘子放下来,就听到那渐渐驶近一辆马车里姑娘家叽叽喳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