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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第1页）

一面吃席三人又说了一些话，偶尔涉及今日婚礼两家人，却不再明说，蒋玉英自是言语暗示，白好娘则是指桑骂槐，宝茹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是借古喻今，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等到吃完饭三人竟都有些相见恨晚之意，就是防备最重的蒋玉英也卸下了心防。

吃完饭筵席中人都要起身，这是因为新娘很快就要出门了，众人也要去男方接着参加婚宴，宝茹觉得又累又麻烦。

&ldo;也不知是谁兴出来的，做这个&lso;抄手筵席&rso;，忒累人！还不若以前只在一家呢！&rdo;

本来只是宝茹随口抱怨，蒋玉英却认真回了她：&ldo;这也是这几年湖州物阜民丰，渐渐从&lso;反正&rso;风波的破败里出来了，奢侈之风日盛。&rdo;

&lso;抄手筵席&rso;就是男女双方都大办酒席，为图好看以壮门面，又追求客多，所以哪怕是一方的宾客也是一来一往，两边的酒宴都要参与的。

白好娘却更不客气，直接道：&ldo;我看是为了&lso;打网义&rso;！&rdo;

&lso;打网义&rso;倒是和现代的凑份子、写人情有些相似，但是随着&lso;打网义&rso;越发盛行，这种亲朋邻里间的正常礼仪交往流变为虚伪的网利习俗。

只听白好娘接着道：&ldo;上一回我家邻近就有一户，我也不说他家门户，多少留些口德，亲朋不晓得他家长辈年纪，他只说是七十大寿，这样的整生日自然要做，邻里都去拜寿，礼金自然也少不得，只是事后却只他家老爷子哪里有七十岁，不过是借着名头&lso;打网义&rso;。又有一户，他家不过是住在西厢的一房挪到东厢去了，亏得好意思说暖房，开席祝贺，这也是要礼金的。&rdo;

&lso;打网义&rso;的可笑宝茹也亲身感受过，好娘说的那些好歹还知立个名头，她还遇上过不假题目，直接网利的呢，直接称之为&lso;告助&rso;。尤为无语的是，在邻里之间，甲为乙贺空手而去，这是&lso;上欠&rso;，等到下一回乙赴甲宴，也是白吃白喝，这就叫&lso;准账&rso;。这来来去去的，倒是白饶了酒席钱，也不知那些常常&lso;打网义&rso;的人家到底有没得赚头。

最后白好娘总结道：&ldo;咱们两头吃席可不是也得两头送礼，如今谁家不是&lso;抄手筵席&rso;，若不是为了多多地&lso;打网义&rso;我是不信的。&rdo;

正在三人说着&lso;打网义&rso;惹人厌烦之处新娘子已经出来了，按着习俗是由她兄弟抱出去的，看着这情景宝茹知道队伍要出发便要去与姚太太汇合，还没说话便见着蒋玉英一脸沉静。

&ldo;新娘子都是兄弟抱出门去的，只是现在没什么人知道是什么缘故了，只说是兄妹或姐弟亲呢。哪里知道一开头的缘故，一是为了女孩子脚不落地，不把娘家的风水带走。二是为了搜一回新娘子的身，免得背地里把母亲的财物带走。&rdo;

宝茹忍不住看了蒋玉英一眼，这女孩子依旧是沉静的样子，既不嘲讽也不冷漠，似乎只是平常看待。可她既然说出来了又哪里会是平常呢，宝茹这一刻清醒地知道，这个女孩子和她表面的样子全然不同‐‐或许是宝茹认得的女孩子里最叛逆的一个也说不定。宝茹分明感受到了，她是不肯如这世上的人苛待女孩子一样苛待自己的，她的心里一直不能平静啊。

&ldo;这都是哪里的老黄历了，如今咱们倒只是兄弟姊妹之间互相扶持亲近了。&rdo;

宝茹笑着接了一句，蒋玉英偏头看她，两人相视而笑。她们并没有把话说穿，但此时此刻她们有一种默契，她们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此后宝茹回了自家马车，一路随着迎亲队伍又往男方家去，如何吹吹打打，如何喜气洋洋不必赘述。等到宝茹重又下马时，新娘子已被迎进去，宝茹倒是对婚礼仪式不甚有兴趣，她又不是第一回参加婚宴，司仪的几句念白她哪里不知。

正在廊下看客厅前人挤人，似乎都想近些看热闹时，看见白好娘和蒋玉英正站在一处小小的角门旁，白好娘朝她招招手，宝茹会意地走了过去。

这小角门也有一个婆子守着，今日家里嫁娶，宾客人来人往自然看地更紧，免得有闲杂人等唐突了后院。好在白好娘是本家小姐，又是几个女孩子，说要进去自然是去得的。

那婆子殷勤讨好地开了锁，却不让开身子，只是搓着手笑。白好娘脸色不变从荷包里拿了赏钱，那婆子这才让了让身子。

&ldo;你说气人不气人！他们家里的一干人都是这般，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若不是今日实在没个清净地，真懒得和他家的人打交道！&rdo;

可能是之前通过白好娘，宝茹已经对这家有了成见了，此时亲眼见这一幕反而不吃惊，倒是有一种&lso;果然如此&rso;的心情。其实给下人打赏是很常见的，宝茹偶尔也会，但一般都是主家或是客人主动的，这种类似放赖的方法宝茹是从没见过的。就是在话本里，也不过说一些公侯府里的下人时常赏赐是常理，没得看赏的反而会被仆人看不起，可即便是这般也没见着哪个会腆着脸主动要赏钱，实在是闻所未闻，可见这一家的家风。

三人择了个亭子坐了下来，只是坐下就见着原先那守门的婆子端了些瓜子点心并一壶茶，这一回不要她先开口了，白好娘先拿了钱来，那婆子千恩万谢而去。

宝茹忍不住咋舌：&ldo;他家人也太会想钱了，今日府里为了待客只怕这些都是随便拿取的，她这端来就是银钱，倒比她每个月月钱还多了。&rdo;

换做平常宝茹可没办法当着人家本家小姐的面这般说人家亲戚，就譬如宝茹对周媺家几个叔叔家都没得好观感，而且周媺家和她几个叔叔家也是日日争吵，但宝茹从来不会在周媺跟前说一个&lso;不&rso;字，这是最基本的眼色罢了。可是今日大概是白好娘自己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宝茹就觉得自己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听了宝茹的脱口而出，白好娘哼了一声道：&ldo;哪里来的月钱，我这叔叔家最爱摆架子，昨日是大堂兄开文会，今日是二堂兄请一堆帮闲&lso;白嚼&rso;，明日又是哪个看中了骨董。管着开销的婶娘只能从这些地方俭省了，我也不怕宝姐儿你知道，说来这街上谁家又不知道呢？&rdo;

听白好娘自曝家丑，她还有些分寸只说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但这也足够宝茹大开眼界了。关于家仆是不是给月钱这是很难说的，那些雇来的帮佣不用说自然要钱，可是买来的人，连他自己都是主家的，给不给月钱都有。但约定俗成的只有家里只一两个仆人的那等小户人家，仆人的才不给月钱，凡是体面些的人家都没得这样的。

后来又过了一两年宝茹才知为什么白好娘那样毫不留情了，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了白家是贪媳妇嫁妆的了，从这回娶的第一个媳妇起凡是儿媳嫁妆都是保不住的，只不过一开始没传出去。盖因这头一个儿媳是婚前有孕，腰杆子不硬，只要夫家说一句送回娘家她便只能收声了。

而之所以会到贪媳妇嫁妆的地步则是家里生意经营不善，他家是跑商生意，一般人也不知道底细。看见他家每年进货卖货还是那样多，便以为是依旧富贵非常，哪里知道那不过是买卖一回亏一回罢了，就是偶尔有些赚也不够自家花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