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光的态度强硬,铁了心要拿下铁笼子里藏着的‘商品’,无论底下怎么劝告威胁,都不肯退步让价。拍卖官并不打算干涉他们的私下交流,叫价的商人用一口蹩脚的日语苦口婆心地谈着条件,源光一概不作理会,屡次碰壁后磨尽了他的耐心。他捏着咯吱作响的拳头朝这边走来,笨拙的身躯在狭窄细长的楼梯上挪动,面具几乎要遮盖不住脸上颤抖的肥肉。
“我已经给了你们最好的条件,甚至用尽了耐心与宽容,”他厉声骂道:“你是混在哪条道上的?报上名字!别在那里不识好歹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
源光听到身侧传来一点声响,轻得像丛林间敏捷穿梭的鹿,声音转瞬即逝,几乎让人觉察不到。他准备掏枪的手被按下去,余光瞥见阴影里的少年打了个呵欠。那少年懒洋洋地,像是打过一个盹儿方才转醒,漫不经心地勾着面具的丝带拉扯,指尖白得近乎透明。漂亮的羽毛在灯火中飘然落地,露出一双鎏金的眼,瞳孔深处晦暗如墨,像蛰伏在斑驳里的毒蛇,抽出信子,亮出一对尖利的獠牙。
那皮肤藏在黑衣里,白得过分,被昏黄的灯笼罩着,仿佛褪去躯壳的猛兽伸展杀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压上帽檐,手杖咚地一声砸向地毯,金眸里瞬息爆发出逼仄的寒意,狠厉得像是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撕咬猎物。
“我这个,”他淡然地开口,嗓音稚气未脱,却凉得像寒天池水,懒散地拖长了尾音:“说下去,我这个什么?”
男人不说话了——他停在盘旋的阶梯中央,目愣地看着少年的脸,身侧捏紧的拳头颤巍巍地松开,掌心里满是粘腻的汗水。
花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向愣神的拍卖官:“继续吧。”
场内恢复了一片死寂,只听得到源光低头去捡面具的细微声响。花子垂下眼睫,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金眸被狭长的睫掩去大半,像是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拍卖会前后只用了一个小时,中间发生了些不和谐的插曲,逼得他在匿名拍卖里展露门面。结束时花子没戴面具,大喇喇地穿行在长廊中,那个先前挑起事端的地下商人缩在一旁,像是见了豹的羊,灰溜溜地猫着腰离开了。
“没劲。”他嗤笑道。
他们在大厅里等待了一会儿,才被侍者邀请到茶水间去稍作休整。花子和主办方简单地见面握了手,对方委婉地向他表达对于方才那场闹剧的歉意,并决定作为补偿,把压轴商品的最后竞价降低40%交予他手。
他接受了这份赔礼——有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主办方虚伪地笑着奉承几句,最后留下一碗烫好的茶离开了屋子。而那个作为战利品的笼子躺在茶水间的一角,里头关着的姑娘似乎是这会儿才悠悠转醒,此刻正缩在不知哪个角落里,小声地啜泣着。
源光一把掀开蒙着灰尘的红布,手脚麻利地找钥匙开锁。花子坐在沙发上抿茶,似乎对重金买下的‘商品’并不感兴趣。那碗温茶几口就见了底,余下的茶叶渣沁出一股清冽的香味,在侍者第二次来续茶前,源光牵着女孩的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得把她带回去,”他说,“她是之前失踪的学生之一,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得上家属。”
花子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
那姑娘个子不高,看起来年纪和他一般大,垂着一头浅色的发,正缩在源光背后抽抽搭搭地哭,肩膀轻轻颤抖,毛茸茸地,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他盯着她柔软的发顶看了片刻,才眉眼一弯,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少女肩膀一缩,颤巍巍地抬头去看他。
那是一双浅色的眸,说不上是粉还是红,更像两种颜色糅在一起,晕染成一滩水墨似的痕。她哭个不停,于是那双眼睛里也跟着濡满了水光,清澈得像是能从眸心一眼望穿至心底,倒也难怪会成为地下商人们哄抢的‘压轴商品’。
源光皱起眉,下意识地伸手挡在少女身前,“……喂。”
花子却不理他,又招了招手,哄骗似的,放柔了语气:“过来。”
那姑娘还是有些怕,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了看源光,又看了看他,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吸了吸鼻子,朝他小心翼翼地迈了两步。
“叫什么名字?”他拍了拍少女的发顶。
“八寻、八……”小姑娘打了个哭嗝儿,旋即捂住嘴,羞得脸和耳尖红成一片。花子喂她喝了口茶,等着她缓了口气,才断断续续地答道:“八寻宁宁……”
这是个不太常见的名字,至少不是个毫无特色的、不会被人盯梢绑架、掳到这种地方拍卖的名字。花子没再说话,安抚似的揉了揉她柔软的发,然后将她交还给了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