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罕邪替我顺了顺头发,温暖的手掌放在我的背上,淡淡道:“是齐国皇帝派来的,我又怎知原由。”
“哥哥?”我又纳闷了,怎么会是哥哥呢?我们二人皆是由卢侯教导,他更是敬重老师,怎么会让老师这样一位老人奔赴千里出使月氏呢?
忽罕邪似乎不喜欢我这样称呼齐国的皇帝,他蹙着眉,说道:“我听玉堂说你近几日嗜睡,好好休息,今日就不要出帐子了。”
“忽罕邪……”我拉住他的胳膊,祈求地看着他,“我……我能见见卢侯吗?”
忽罕邪看着我,叹了口气:“你还是好好休……”
“我不需要。”我说得急切,即使我已感受到忽罕邪的不耐与不喜,可我就是想试试,我就是想见见我的老师,难道这都不行吗?
他没说话,只拉着我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瑉君,你要记住你已经嫁给我了,知道吗?”
我一愣,垂着眸点了点头:“妾身知道的。”
“齐国来的人,于你而言,只是客,明白吗?”
我咬着唇点头:“妾身明白……”
他叹了口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猛然抬起头:“当真?”
他失笑,摸了摸我的脖颈,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嗯,听说你们汉人女子嫁人三日回门,你已嫁来月氏三年,就让你见一见他们吧。允你穿你们汉人的衣服,不过……不会有下次了,记住了吗?”
我笑着钻进他的怀里,蹭着他的脖子乖巧地应声:“嗯,妾身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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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是真的老了,我初见他时,他的头发尚是乌黑,精神矍铄,朝廷辩论,舌战群儒,当仁不让。可如今,他拄着拐杖,须发花白,身形微微佝偻,只有见到我时脸上的笑意还是我曾熟悉的样子。
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我的帐子,朝着我跪下。我连忙将他扶起,眼泪再也忍不住,哭着喊他:“老师,念念真的好想你们。”
他望着我,眼泪不知为何就突然涌了上来,懊悔地摇头自责:“公主和亲月氏三载,老臣无时不刻不愧疚自己当年的无能,没能将公主保下,害得公主嫁到这偏远之地,不得回故土……”
我摇头:“念念嫁来月氏,是为国尽忠,比起前线战士们流血断头,这根本不算什么。”
老师拭去眼泪,我命玉堂安置好座椅便遣退她去门口守着,帐子里只留下我们二人说话。
“哥哥如今如何了?我听说哥哥已将项宰辅斩首了,那项家如今如何了?”
一提到哥哥,老师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赞许与欣慰:“少年天子,行事果断,雷厉风行。陛下有这份胆量和气魄,齐国兴盛,指日可待啊。”
我心中又是赞叹又是开心:“那项家人及其党羽如何了?”
老师叹气:“项家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若非陛下借着当年项赵亲事挑起他们家族矛盾,怕也不能如此之快的拿下他们。项家本家是无回天之日了,只是其势力遍布朝廷,陛下也不可能将朝廷上所有人都连坐一并铲除,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九五之尊,可比当太子还要难上百倍啊。陛下已是做的十分出色了,老臣甚是欣慰啊。”
老师寥寥几字说尽哥哥登基以来的艰难,我听着简单,可哥哥必定是一步一惊心,如履薄冰。
“好在都过去了,好在哥哥都熬过来了……”我自叹。
“是啊,最难熬的那几年,陛下都熬过来了。如今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喜事连连啊。”
“前朝……后宫?”我一愣,已经猜到了什么。
“是啊。今年科举,陛下选出好些个德才兼备的寒门士子,政见亦与陛下相同,这可不就是好事?陛下登基的时候,亦是纳了几位妃嫔,其中一位就是当年为您及笄的赞者,礼部尚书的嫡女,被封为刘淑妃,老臣启程来月氏时,淑妃娘娘方才为陛下诞下长子。
“陛下龙颜大悦,又碰上与月氏停战互市,喜事成双。陛下嘱咐老臣说,此番出使月氏,一定要好好地感谢公主您。”
我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重复着老师的话:“感谢……我?”
老师望了一眼我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上面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那是我日夜看着,日夜模仿的哥哥的字啊。
我似乎知道哥哥派老师来的原因了。
“陛下还嘱托老臣,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公主手上。千言万语,公主一看便知。”
我沉默,并未动手接。
老师忽然跪下,我惊得连忙起身扶他。他却岿然不动,向我重重地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曾起身:“公主,当年种种,老臣皆是看在眼里……只是如今于公于私,还请公主……权衡利弊。匈奴月氏联姻,对我大齐实属不利。如今小单于膝下无子,若公主……”
“谁的意思?”我出声,忽然又觉得不妥。我如今是忽罕邪的妃子,我为他生儿育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我不也明白孩子的重要性吗?我不也是仗着忽罕邪的喜爱才敢迂回救国,直言相劝吗?
我在想什么呢?
老师愣了一愣,显然不知如何接话。我笑着摇摇头道:“我傻了,老师,念念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