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剪羊毛的季节,但是陶倚君才知道有人会扎毛毡,可库房里存货少,还抵不住母女俩四五天的工时就能耗尽。
“大娘子,城内怕是没有人出售羊毛,如要买,只能去城外牧场寻。但天气渐冷,此时剪了羊毛,羊是过不了冬的。”磐蛮并没有因为得大娘子所用就忘乎所以,虽然有些可惜没有机会让阿娘跟阿妹出头,但也不会为了这个就昧了良心。
“是我考虑不周。”陶倚君点点头,又想了想,“这样,你还是去一趟,或许那些牧民有存活,不拘多少,也不管质量如何,你先买一些,然后跟他们下定,等到来年春上再剪毛的时候,便让他们送来即可。”
冬日里为何牧场附近容易滋生小型战事,还不是因为牧民没有吃喝没法过冬,就干那些劫掠的肮脏事。她此举多多少少也是给了牧民们一个活路,但能不能活下去,她说了不做数,得要那些人自己想得到才行。
磐蛮原来的部落就在边城外的草原上,是守军攻占了他们的部落,杀死了他们的首领后,被带到边城发卖的。磐蛮以前在部落里也是奴隶,谁都能打骂欺负,他那个父亲有妻子和孩子,对他母子三人不过是当成私有财产看待,从未承认他是自己的儿子,磐蛮也不会对那个男人有丝毫的父子情谊。
他怀里揣着大娘子给的钱,一边走一边思考。
为奴的日子难过,可也要分在谁的手下。大娘子为人温和,只要你循规蹈矩认真做事,大娘子是不许其他人打骂折磨他们这些奴隶的。但其他豪强家里可不同,他在边城这一年,看多了夜里被拖出来丢弃的尸体,好些个尸体上那惨不忍睹的伤痕,让人时刻都担心自己也会如他一样被折磨致死而后抛尸荒野。
“磐蛮?磐蛮!真的是你?”旁边一汉子突然起身朝磐蛮大声嚷嚷,“前些日子听说你被陶家娘子买了去,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说话那人的部落跟磐蛮的部落相邻,两人在牧场放牧的时候还打过几次。
“山石?”磐蛮愣了一下,仔细辨认后才看出这个脸上有一道疤,牵扯到眼角都变形的男人是自己不打不相识的其他部落的好友,“我听闻你们部落迁徙到草原深处去了,怎么你还在这里?”
山石想要来拉磐蛮,伸手就发现磐蛮身上的衣服虽然有补丁,但是洗得很干净,跟他脏兮兮的外袍不同。这手就有些伸不出去了。
“山石,你可吃了东西?”磐蛮避开主道,反手拉着山石蹲到了角落里。
见山石摆在地上的包袱皮里摊放的品相不怎么样的毛皮只有几张,另外还有些草原才有的药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便知道山石的日子不好过。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吃饭,因为担心来得晚了会错过售卖货物的牧民,他只取了两个饼子一壶热水就出门了。这会儿正好都给了山石。
一顿不吃也不碍事,他晚上回去还能吃饱,但山石的样子只怕好些日子没有吃饱过了。
山石犹豫了片刻,接过一个饼子,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噎得厉害了,就灌一口羊皮囊里的冷水。
“慢些吃,这里还有一个,你拿着。”磐蛮不是有多心善,而是骤然见到当年一起放牧的小伙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来边城卖东西,你家中阿娘弟妹呢?”
山石吞咽的动作放慢,隔了一会儿,他抬手用肮脏油腻的衣袖胡乱擦了把脸。
“都没了。”山石带着哭腔道,“迁徙的途中遇到了南边来的部落,他们人多,就想吞了我们部落,首领不同意,当天就打起来了。我阿娘带着弟妹躲避不及,被牛群踏死,我被逼着跟人拼刀,被砍伤后晕过去,倒在人堆里反倒捡了条命。”
细节不用山石说,磐蛮也能想象得出那夜有多惨烈。他不长的人生里已经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有点同情,也是因为那是山石的家人。
“那你现在……”
“我一个人游荡,被北蛮的一个小部落救下,只是那个部落很小,吃用都困难,我做不了其他的,就想来边城碰碰运气。”
山石估计是受伤太重损了身体,以前能跟磐蛮不相上下,而现在身体单薄得跟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的。
“山石,你们部落可有羊毛出售?”
北蛮部落擅于牧羊,跟南蛮擅于养马不同,他们的牛羊长得都挺壮的。
“羊毛?没有,部落很小,首领并没有使用毛毡的需求。族里倒是有毛毡,一年都难得用两次,再说要用了再去梳毛就是,平日没有特意积攒。你要这做什么?”
“山石,你听我说。我现在卖身给了陶家娘子,今日就是大娘子吩咐我出来买羊毛的。你若是知道哪里有售,我们可以去一起去,你当中间人牵线,到时候大娘子不会亏待你。再有,你若是真的打算在那个北蛮部落定居下来,等到明年春天,你就让族人剪了羊毛,然后通知我,大娘子说会收购大量的羊毛做毡子。到时不想要钱的话,可以求大娘子用粮食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