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穹烈的吼声,大老远地便传到了底下仆役的耳朵里,虽不知他们父女俩究竟是因何不快,但穹烈的性子他们却是再熟悉不过,漠北霸主,若真动了肝火,哪有人敢一撄其锋?
&ldo;父汗!&rdo;库可纳明换了称呼,低着头,沉静得可怕,&ldo;明儿知道父汗不愿明儿插手立储之事,只是……事到如今,明儿却不得不说!难道,父汗还想着一辈子倚靠洛安不成?明儿知晓父汗的顾虑,不错,我大宛一贯是洛安属国,借其庇荫,周遭康居、大月氏、乌孙、羌等国均不敢进犯。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洛安战乱,昭文皇帝自顾不暇,又岂有余荫庇佑我大宛?且旁的不说,我大宛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每年进献珠宝良马无数,甚至连父汗的婚事,都被他们强行拿捏……如此伏小做低,却又换来了什么?当年,洛安为了强夺我大宛汗血宝马,发动恶战,屠我百姓,难道这些,父汗都忘了么?花银子买来的友邦,哪有什么忠诚可言?&rdo;
她说到最后一句之时,禁不住扬起了头,眉眼一片凛然傲气,寒若冰霜。
&ldo;放肆!&rdo;穹烈气血上头,竟是一巴掌甩了上去,库可纳明猝不及防,半边俏脸立时红肿了起来,唇角甚至渗出丝丝殷红,宛若被霜打坏的花儿。
&ldo;我还没死!哪轮得到你在这里做主?!&rdo;穹烈横眉倒竖,伸手颤抖着指向被他打翻在地跪着的女儿,&ldo;孽障!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当初我便不该由着你去跟她学什么劳什子的兵法谋略!如今可好,本事非但没丝毫见长,反倒学会了汉人指手画脚那一套,连基本的恭谨孝悌之道都抛得一干二净了!还不滚!&rdo;
库可纳明没有捂脸,只是恨恨地咬着牙,不吭一声,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勉强支起身子,敷衍地行了一礼后,再不看帐中这个男人一眼,转身而去。
第三十章阴云满天,骤雨将至
库可纳明出了大帐,一时无路可去。入眼望去,遍地是苍莽的草原,尽头是漫天的黄沙。她索性驾上戮雪,策马而驰。
戮雪当年不过一匹刚出生不久的小马,已然能有飞驰之力,这两年在库可纳明的悉心照料之下,更是成长飞速。
大帐周围忙碌的侍从们只觉身侧银光一闪,那一人一马风声呼啸间,便早没了身影。
不知跑了多久,库可纳明总算冷静了下来,安顿好戮雪,百无聊赖地推开自己的帐篷。
帐篷内,一个新来的小侍女正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左右来回地照。影弦视线往上,唇角微勾,不由泛起了一股冷意,那名侍女额上所戴的那套繁复的首饰,岂非正是影弦送给她的福缘垂珠么?
库可纳明斜倚在帐门边,似笑非笑。
那侍女也是个机敏的,听闻背后有响声,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立马站了起来,回身一看,见到库可纳明,立时吓得有些傻了,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双手微绞,一时间磕磕巴巴,竟似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库可纳明笑笑,也不戳穿,径直往帐篷里走了走,嘴角一努:&ldo;好看么?&rdo;
那侍女像是方才反应过来一般,这才晓得要跪下,磕头如捣蒜:&ldo;公主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rdo;
库可纳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意往凳子上一坐,自膝弯抽出一把短匕,随意地拨弄着。她就这样不说话,冷意慢慢在帐中泛滥开来。
那侍女起先还知道要求饶,后来求了许久,都不见她有任何回应,声音也不由越来越小了,偷偷抬眼看她,却见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目光如刀,不由心下就是一凉,赶紧又低头猛力磕起头来。
&ldo;行了,别喊了。&rdo;库可纳明语气有些冰冷,露出一个颇具玩味的笑意,&ldo;你要是喜欢,何需费这么大的力气,直接问我来讨要便是。&rdo;
那侍女显然也是知道这福缘垂珠是大阏氏赠予库可纳明之物,且不说其本身价值连城,单是这意义便非同小可,闻言便是一愣,一时间竟不知库可纳明说的是真是假。
&ldo;怎么?你还不信?&rdo;
&ldo;奴婢……不敢……&rdo;那侍女也知此事兹事体大,虽然这的确是很大的诱惑,却也不敢贸然造次。
&ldo;怕什么?!你都胆敢在本公主帐内动我的东西了,怎么我现在赐给你,你反倒不敢收了?&rdo;
这话一出,那侍女又不禁抖得跟筛子一般,急忙哭求道:&ldo;奴婢猪油蒙了心,胆大包天,还请公主恕罪。&rdo;
库可纳明轻哼一声,忽而道:&ldo;你过来。&rdo;
那侍女不明所以,却不敢不从,只得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刚到库可纳明脚前,却见她忽地将那匕首伸了过来,吓得她不由花容失色,险险就要急哭出来。
那匕首明晃晃的刀尖闪亮,泛着寒光和冷意,抵在了她的下巴之上,缓缓地将她下巴抬起。
正对上库可纳明似笑非笑的脸。
&ldo;你怕什么?要知道,你可是本公主的贴身侍女,将来本公主要&lso;试夫&rso;,也定是要遣你去的……连男人都可以跟你分享了,又何况是区区一件身外之物?&rdo;
她这话道理是不假,可是听着总有些古怪和森冷,直教人不寒而栗。那侍女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双大眼噙满泪水,堪堪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