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她像发了疯似的死命踢打起来。
&ldo;放开我,放开!&rdo;
饶是穹烈勇武健壮,一时之间也被她踢得生疼。他半支起身子,双眼有些迷离地想要看清身下的人,不料下一刻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巴掌,清脆响亮。
脸上的疼远比不上身上的,但却代表了尊严。穹烈两眼一眯,眉目中已有凶光浮现。眼下少女嘤嘤而泣,娇躯仍不住地微微颤抖,不知怎么地,竟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些母羊被宰杀后突然流离失所的小羊羔子。无尽地哀嚎。
握在身侧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恨恨剜了她两眼,漠然道了句:&ldo;原来本汗未能通过阏氏&lso;试夫&rso;之选,倒是唐突了。&rdo;言毕,起身离榻,一把掀开油帐大帘儿,向着帐外无尽的深夜而去。
呼啸着的夜风慢慢平静下来。
影弦心中慌乱得很。她不敢睡熟,只好和衣将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中,蜷缩在床榻一角,伴着摇曳的烛火假寐。按理,她已经是大宛正式的大阏氏,她不该拒绝他的。但是……
她紧紧地拽着怀中绢帕,想要将之揉碎,却又怕捏花扯糊了上面的诗句,只得用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借用那一点点的生疼,来分散心中难言的隐痛。
最终,她在心中暗暗替自己做了决定,如果穹烈回来的话,就认命吧。
只是,穹烈始终都没有回来。
一夜无眠。
第八章本性相近,教□□
清晨的曙光透过厚厚的油帐,将帐内渐渐点亮。
影弦从半梦半醒之间清醒过来,环顾四周,终将思绪拉回现实。微叹息,径自下了榻,将身上厚重的喜服一一换下。轻抚如梦似幻的朱砂华服,心道一切皆以远去。
有侍人进帐服侍,许是摸不清这位新来的大阏氏脾性,只是低头不敢多言。待得梳妆完毕,影弦揽镜自照,面上儿俨然已成大宛妇人模样,只内里,怕是谁也摸不清罢了。
&ldo;国主他……&rdo;
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一句话从唇边漫溢而出,却偏偏要假装轻飘飘毫不在意。
那名侍女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用还不太熟练的汉语答道:&ldo;国主他昨夜去了西帐阏氏那里,方才起了,拉了阿勒格烈大人去了草原查看牧场。请问,您是要找国主吗?&rdo;
&ldo;不了,没什么紧要事,由他先去忙正务要紧。&rdo;影弦有些尴尬地笑笑,将侍女打发出去。知道穹烈没什么事,心下也略略放下了心。
一夜反思,她开始明白自己的坚持无益。事到如今,关乎两国邦交,也许,该去找穹烈好生谈谈。这个念头刚起,正待在心中一一细化,却忽觉周身一冷。眉眼一抬,原是帐帘儿不知何时被人轻轻掀起一角,一个俏生生的小脑袋悄然从帘边探出。
影弦一时玩心大起,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双手环抱抚臂,假作起身寻找古怪,嘴边犹自喃喃自语:&ldo;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凉?莫不是有什么坏东西混进来了吧?&rdo;
边说着,边趁势走到门口帐边,一把捉住偷偷躲在门口的库可纳明。
两人娇笑着滚作一团。
闹得够了,这才停手。
&ldo;明儿,你怎么来了?&rdo;影弦张口问道。
女孩儿笑笑,大大的眼睛闪了闪,道:&ldo;阿妈和族中其他女子去挤羊奶了,没人陪我玩了。姐姐你陪我玩好不好?&rdo;
又是一声&ldo;姐姐&rdo;,似乎不论母亲怎么教导当家主母和庶女之间的身份有别,这个孩子始终还是改不过来。影弦心中暗自一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忆起她方才所言,又是一愣:&ldo;这么说来的话,族中女子们都去挤羊奶了?&rdo;
女孩儿点头:&ldo;是啊,族中凡八岁以上,男子随父放牧,女子随母照理家事,大家都是如此,有什么不对吗?&rdo;
影弦面上稍稍一热,闭口不说话了。八岁,若是在洛安的话,只怕是男子送去书院读书,女子送去训导女红罢。纵观两国差异,原来自幼便已显现出来。
&ldo;姐姐,姐姐?你怎么了?&rdo;女孩儿见她久久没有回音,轻摇着她的袖摆。
&ldo;没,没事。&rdo;影弦回了回神,给了女孩一个大大的微笑,旋即定睛朝她看了看,突问道:&ldo;明儿今年多大了呢?&rdo;
&ldo;明儿今年五岁了!还有三年才会同阿妈一起去学着料理家事呢。&rdo;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笑得天真,&ldo;不过,明儿会的东西可不少,姐姐千万不要小看明儿哦!&rdo;
影弦被逗得乐了,问她:&ldo;那……请问最最聪明的明儿,你都会些什么?&rdo;
女孩儿掰着手指,认真地数着:&ldo;我会骑马,会跳舞,会……会……&rdo;女孩儿数不下去了,纤细的手指相互绞在一起,面色有些发红。
影弦收了玩笑,蹲下扶住她的肩膀,正对着她大大的双眼:&ldo;明儿,你认识字吗?姐姐教你写字好不好?&rdo;
&ldo;写字?&rdo;女孩儿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ldo;明儿还不会写字,姐姐要教我吗?&rdo;
&ldo;是,姐姐不仅要教你写字,更要教你读书,教你……&rdo;她默默地收住了口。她这是在做什么?把一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异族女孩□□成又一个倍受压抑的中原女子吗?自己能教她什么?是三从四德?还是《女则》《女诫》?